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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景光在計程車上頻頻看表,指針一分一秒,走向圈套收緊的時間。

  *

  晚上11:55,景光乘坐的計程車總算離目的地只有一段距離。

  這段路綠蔭環繞,偏偏周圍沒燈。

  他在司機的提示下,勉強看見不遠處的人影—戴著鴨舌帽和口罩,身量和體型跟松田別無二致。

  但現在衝下車提醒已經來不及了,說不定教官們就在哪裡埋伏著,等著把他們一網打盡。

  到底怎麼辦呢?

  忽然,諸伏景光有了個主意。

  *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景光的心跳也越來越快。

  終於,午夜的鐘聲敲響,有人行色匆匆地趕來赴約。

  等候多時的那個抬頭,帽檐下被遮擋的眼睛透出欣喜。他剛要說話,忽然一輛出租打著雙閃衝過來。

  刺眼的燈光照在兩人臉上,他們同時神色一凜,朝計程車望去,卻只見陌生司機的側臉,後面整排都仿佛空空蕩蕩,沒有乘客。

  *

  等駛了一段距離,景光才重新直起腰坐好。

  前排的年輕司機連連喘氣:「這位客人,我還是頭一回碰見黑色交易,按我剛才做的,您那位臥底朋友就不會暴露了吧?」

  景光「嗯」了聲,臉色緊繃。因為他當時飛快地轉頭一瞥,看清了那雙藏在帽檐和口罩間的眼睛—

  他頓了頓說:「司機先生,請問離這裡最近的住宅在哪兒?

  *

  片刻後,載著景光的計程車停在一棟公寓對街。

  幾乎看清建築外觀的瞬間,他就斷定黑澤住在裡面。

  因為周圍僻靜,少人,連公寓的色調都是對方喜歡的黑、灰、銀,像一把尖刀直衝雲霄。

  時間已經很晚,公寓的大部分住戶都熄了燈,唯獨一扇窗戶里還透著橘黃色的亮。

  景光爬上天台,用剛在商店買的雷射筆打摩斯電碼。

  紅色的小光點反射在那扇窗戶上,一下、一下,像夏夜盡頭即將消失的螢火蟲。

  他用這種方式,訴說自己對黑澤的思念。

  *

  公寓的1304室內,沒睡的不止黑澤,還有聽說他被停職調查,專程趕來的諸伏高明。

  黑澤從冰箱裡拿了兩罐啤酒,赤腳走過來,盤腿在茶几前坐下,自己開了一罐,把另一罐推給面前沙發上的高明。

  「看到我現在這樣,你很高興吧?」他漫不經心說。

  在高明印象里,很少有能這麼俯視黑澤的時候。

  對方應該剛洗完澡,穿著白色浴袍,耀眼的金髮披在肩頭,散亂、潮濕,有種隨意的美感。

  黑澤的閒適和西裝筆挺的自己對比鮮明。

  高明嘆了口氣,認命地走進洗手間拿吹風機。

  他把藍西裝脫在沙發,只穿高級的絲質襯衫,吹風機插頭插進拖線板,黑色的電線在地上彎彎繞繞,活像條蛇。

  把袖子卷了兩層,在黑澤身後幫忙吹頭髮時,高明的表情很自然,像是經常這麼做。

  事實也確實如此。

  黑澤頭髮長,有時卻懶惰,異想天開地靠風乾就睡。

  炎熱的夏天還好,要是天氣轉冷,這招就不太適用,容易半濕不乾的引起頭疼。

  但就算頭疼,黑澤也不會直說,頂多皺眉的次數比平時更多,思維也轉得慢一點。

  這些都是高明從和對方的點滴相處中總結出來的。

  他覺得黑澤有時挺彆扭,想說的話不明說,偏要人猜,就像這次—

  「明明是你授意我去舉報的,還惡人先告狀?」

  吹風機的聲音太大了,即使開了最小那檔,還是吵。

  高明不確定黑澤有沒有聽清他的話,等了會兒看對方沒反應,忍不住輕輕拽了下手裡的頭髮。

  黑澤這才轉過頭,自下而上神色冷淡地睨他。

  隨著黑澤的動作,那一簇還沒吹乾的長髮從高明手裡滑落,他愣了下,關掉吹風機又問一遍:「是你授意我去做的,對嗎?」

  高明就是這樣,什麼都要據理力爭。

  他這臭毛病在別人面前掩飾得很好,一旦對上黑澤就像汽水裡的泡,咕嘟咕嘟往外冒。

  歸根結底還是不肯在喜歡的人面前落下風。

  黑澤盯了他會兒,驀地勾唇一笑,把臉轉回去對著空氣問:

  「理由呢?」

  「因為你說了兩次。」

  黑澤講求效率,從不說廢話,還會把話外音當作遊戲,要是對方沒聽懂,多半被他在心裡劃為「蠢貨」。

  好在高明智商夠看,黑澤對他也有優待,真正有深意的內容願意慷慨地重複一遍。

  所以,是黑澤自己舉報了自己,他只是代勞的。

  但問題是,對方為什麼這麼做?

  高明沒說出口的,黑澤卻懂了,反手連拍了兩下他的手腕催促,好像等他任勞任怨吹完頭髮就會據實以告。

  高明乖乖照做。

  兩人面前的沙發旁擺著個陳列櫃,一共三層,第一層是造型別致的高腳杯,第二層是各種昂貴的洋酒,幾瓶標籤上有富士山的日本酒被放在最高。

  酒櫃乾淨的玻璃映照出兩人彎曲的手肘。

  高明覺得這東西應該再往旁邊挪挪,直到能完全把他們的剪影攏在上面才好。

  他想像自己和黑澤此刻的模樣應該像德彪西的《月光》,一樣的和諧、流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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