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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片水質很好,但裸眼依舊有酸脹感。

  經過反反覆覆的嘗試和調整,月時寧總算漸入佳境,奈何沒拍多久體力便已消耗殆盡。

  臨近正午,萬里無雲,海水清澈,即使再水下,紫外線的力度也逐漸讓人難以承受,加之結膜因海水長久的刺激而開始充血,導演不得已喊停,讓他上岸休息:「你去吃點東西補充熱量,再睡一會兒休息休息眼睛。能堅持的話,咱們下午繼續,實在不行就明天,進度還不錯。不過咱還是趕早不趕晚,畢竟後面還有別的要拍。」

  每一次開船出海,架設機器,攝影師下水,教練和救生員陪同都是成本。而且與他合作要多餘考慮紫外線強度,還要容忍他頻繁上船補防曬,他不想再給大家添更多麻煩,午休過後再次開拍。

  直至自然光線不足,一天的拍攝才終於告一段落。

  令人欣慰的是,他超進度完成了最高難度的自由潛部分,整個團隊都鬆一口氣。

  累計超過八小時的水下拍攝,即使有健身的底子在也扛不住,月時寧上岸後眼睛澀到不停流淚,吃晚餐時整條手臂的肌肉都在顫。戴歡歡看不下去,搶了盤子替他將牛排和蔬菜統統分切成容易入口大小,還扔了根吸管到他水杯里,像在照顧一個生活尚不能自理的小孩。

  可惜他不能真的任性做個小孩。

  其實他不喜歡這個主廚牛排的做法,也不喜歡把粘稠的醬料拌在土豆泥里。海水泡太久,腸胃冰涼,這時候他更想吃一盤清淡的素菜小炒,甜糯的蒸南瓜,或者在暖身暖胃的蒸蛋羹里丟幾顆切段的蝦和香菇。可戴歡歡今天跟著他在船上飄了一整天,也一樣曬得頭昏腦漲,還要隨時替他打傘,餵吃餵水補防曬拍花絮,他不好意思再提要求。

  戴歡歡收走他淚濕的紙巾,看著他泡皺的雙手感嘆一句:「這錢可太不好賺了……」

  還是好賺的吧。Jane的代言費雖然比不了一二線明星,可依舊能抵他忙前忙後一整年。

  這麼一想,他回到房間甚至還硬撐著撕開一片舒緩面膜貼上臉。

  見他困得眼皮打架,女孩好心道:「你安心去床上睡吧,我看著時間,十五分鐘之後面膜我幫你揭掉。」

  月時寧逞不了強,旋即閉眼倒在床上。

  瀕臨入夢,他隱約聽到戴歡歡在門外用撒嬌的聲音跟什麼人說話,讚嘆西澳太美的同時順帶抱怨工作的艱辛。

  人在疲累和壓抑的時候都想要找到一個可以傾訴的突破口,這是最好的舒壓方式。認識簡翛之後,他也試過,且屢試不爽,不論遇到什麼,只要抱怨幾句再得到幾句安慰,他就能原地復活。

  可惜現在沒機會了。

  體力過度透支導致他睡不沉,奇怪的夢境紛至沓來,以至於被敲門聲驚醒時仿佛沒睡著過,渾身依舊散架一般酸痛。

  他掙扎著去開門,不想竟迎上一張熟悉的臉,月時寧愣住。

  簡翛端了一口鑄鐵鍋沖他笑笑:「餓了吧?這邊的東西是不是吃不慣?」

  面對久違的笑臉,他好一會兒才回過神,又沒臉覺得委屈,故作鎮靜問:「你怎麼來了?」

  「你想我,我就來了。」

  「……也沒有。」月時寧低頭避開他的目光,生怕被看穿。

  「是麼。」簡翛嘆了口氣,難掩失望。

  待他再抬頭,人就不見了,只剩門外漆黑一片,像深淵怪獸的巨口,蓄勢去吞噬一切。

  驚悸中,月時寧第三次睜開眼,發覺天邊已然泛白,空蕩蕩的房間,他獨自迎來嶄新的日出。

  天亮後,他乘水上飛機俯瞰整片藍到讓人心醉的海域,穿著工作服跟著小船飄在珍珠農場中,在一片蔚藍中替母貝們清洗掉外殼上形形色色的寄生物。他在專業人士的指導下撬開一隻白蝶貝,劃開還在蠕動的貝肉,擠出一顆長成的珠,可惜不是價值最高的正圓,而是一顆小小的水滴形,像經年累月在傷口的疼痛中形成的眼淚。

  「這個,我可以帶走嗎?」他問。

  「當然,不過我們有更好的。」

  「不,就這個就可以。謝謝。」月時寧將這滴淚貼身收進口袋。

  傍晚時分,他們從珍珠加工廠返程時,天空不知何時捲雲橫布,在布魯姆居住超過十年的農場管理員對導演預言,今天的落日絕不可錯過。

  導演深信,加速驅車,沒多久便回到他們居住的那篇海灘。

  月時寧應要求回房間換泳衣,戴珠寶。等他們再度回到海灘時,黃昏便如期降臨了。

  前後不過十幾分鐘,天空居然已經變了樣,落日的顏色柔和到他無需帶墨鏡就可以眺望,紅黃藍橙亂中有序,像濃烈的顏料肆意暈染塗抹在天空之上,捲雲像一片片優雅飄飛的羽,尾端的絮狀透出暖色光亮。

  「太離譜了……」戴歡歡悄聲道,「你告訴我這是莫奈在天堂現畫的我都信。」

  導演與攝影師同時沖他大喊:「快!下水!下水!」

  絕景可遇不可求,月時寧立即穿過沙灘,淌進曬過一整日的海水。

  腳背,腳踝,光的餘溫沿皮膚一寸一寸爬上,他背對沙灘,目光所及沒有旁人,整片海連同天空都變成他的私人領域。

  他私心希望不要有人靠近他時,豁然意識到即使再慷慨的人也會有些占有欲在,希望有什麼東西不用分給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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