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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甚至在這次之前,景眠差點以為自己不會再有機會來到這裡,拜訪二十年前景家的司機,李常安。

  在他八歲的那場車禍中,媽媽離世。

  而李師傅也失去了一條腿。

  景眠盯著窗外,睫毛下的瞳孔像是凝住了般,不知在想什麼。

  的士停在胡同邊,景眠下了車。

  走走轉轉,找到那扇熟悉的門前時,景眠放下了右手的東西,抬手敲了敲。

  裡面過了好一會兒,才傳來腳步聲。

  門被打開。

  景眠看到李常安的那一刻,剛到嘴邊的「李叔」卻卡在喉嚨,少年的眸子流露出怔愣和詫異。

  無他,只是……男人瘦了很多。

  與其說瘦,更不如說在晨日的映照下,李常安鬍渣下的皮膚青紫,面頰微微凹陷,幾乎脫了相。

  這和他們上次見面,完全像是兩個人。

  而這僅僅間隔了三個月。

  景眠被招呼進屋,他穿上大一號的拖鞋,把東西放到了旁邊的木桌和地上。

  房間內空蕩而陳舊,牆皮發灰,部分已經掉皮脫落,家具以及陳設印象里像是很遠之前的風格,典型的老式胡同房。

  李師傅走的很慢,因為房子不大,甚至打開門就能直接看到他平日居住的床鋪,但就是這麼一小段距離,李常安用了快半分鐘,走路緩慢,拄著拐杖,看上去乏力不堪。

  他給景眠挪了凳子:「眠眠,坐吧。」

  景眠點點頭。

  最原始的沒有靠背的板凳,少年卻坐的很直,在李常安坐上床沿前,他連忙起身,扶著李師傅坐下,把拐杖接過來立到一邊。

  少年斟酌片刻,也沒有合適的問法或說辭,只好直接問:「李叔,您怎麼瘦了這麼多?……是有不舒服的地方嗎?」

  「…沒什麼胃口,慢慢就瘦了。」回答這個問題時老人聲音有些沉悶,像是被提及不願回答的疑問,所表現出的寡言和漫不經心。

  「喝點茶吧?」李常安指向廚房方向:「你知道我愛茶,去年送我的龍井茶葉,還有很多呢。」

  景眠視線沒離開,搖了搖頭。

  「李叔,我帶您去做個體檢吧?」景眠說:「您瘦了很多,興許是腸胃……」

  李常安也搖了搖頭:「不用。」

  ……

  兩人都不甚健談,一時間屋子裡有些寂靜。

  微風越過窗戶,將地面上裝滿了水果的包裝袋吹得嘩啦作響,李常安抬眼,目光隨之落在那上面。

  「又帶了這麼多東西來。」

  還在想怎麼勸李師傅的景眠微微一怔,他啟唇:「沒多少的。」

  李常安:「這幾年真的謝謝你了。」

  即使過了這麼多年,景眠的視線依舊無法直視李師傅缺失的那條腿,密密麻麻的難受夾雜著愧疚,熟悉地湧上了喉嚨,他低聲說:「不……這是我應該做的。」

  李常安沉默了許久。

  久到景眠猶豫著自己是不是應該再度開口規勸,或是起身告辭時,他忽然聽到李師傅點了支煙,煙霧被吞吐而出,老人開了口。

  「你知道嗎?你出生的時候,景先生不在旁邊。」

  「那時候夫人下樓梯時忽然閃了腰,說是快生了,那個晚上我直到今天依舊心有餘悸,我記得和保姆幫著把夫人抱上后座,我一路狠踩油門,連闖了四個紅綠燈,腦袋像被汗洗了一樣,還好最後從家到醫院,也只用了五分鐘。」

  「誰能想到如今又乖又漂亮的孩子,出生的時候那麼驚天動地。」

  景眠靜靜聽著,怔愣著沒說話。

  「事後交警給我開了罰單,扣了分,夫人很感謝我,給我包了好大一個紅包,還讓我抱了你。」

  李常安忽然笑起來,他的眼尾爬上了細密的皺紋,嘴角卻顯得沉靜安祥,像是想起了那時候的畫面,他在煙霧中慢慢回憶道:「你那時候真小,白白粉粉的,睫毛特別長,小手只能握住我的大拇指,我僵硬的一動不敢動,李叔怕一動,就把你碰骨折了,當時被夫人笑了很久。」

  景眠怔住。

  不善言談的男人,這次卻像是回憶起了好多年前,獨自沉浸到過去般,侃侃而談起來。

  景眠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他隱隱覺得今天的李師傅似乎有些反常:「李叔……」

  而且,李師傅也略過了一個事實。

  那就是宋知念在順產後出現了產後大出血,一度差點沒搶救回來,從他誕生在這世上起,媽媽的身體就大不如前,經常虛弱生病。

  「謝謝您。」景眠說。

  「不,小少爺,你不該謝我。」

  李常安抬起頭,渡了最後一口煙,他把菸頭掐滅,最後一點火星隨之消失,他低聲道:「這些年也沒必要接濟我,對我這麼好。」

  「我不是個好人。」

  聽到這句話時,景眠眼裡流露出詫異,更多的是不解,屋內的鐘表指針轉動,發出機械而沉悶的背景聲響,景眠遲疑著,卻聽到老人緩緩道:

  「或許,這條腿就是我的報應。」

  接著,他看到李常安慢慢地抬眸,看向他,一字一字開口:「其實景先生很就以前就出軌了。」

  「在您出生之前。」

  「甚至在夫人生產的那晚,他沒陪在身邊的原因也不是因為加班。」

  在景眠震動的瞳孔中,李常安說完了最後幾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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