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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弋者文搖頭。

  算命館能望見吉苑家牆壁,上面掛了面八卦鏡。

  老乞食順著弋者文視線看去,解釋說:「對街范家屋角正對張家,那個八卦鏡就是用來擋刃煞的。」

  老在算命館混,沙脊街的風水老乞食能淺談一二。

  「張家是……張記珍珠鋪?」

  「嗯,還有張記賓館,都是張勝平留給獨女的產業。叫什麼名字來著?張……張絮眉,對!就是張絮眉!當年我還吃過張家招婿的酒席菜呢。」

  話又轉折,「不過之後沒幾年,他們就離婚了。還是因為他們唯一的女兒。」

  「吉苑?」弋者文脫口而出這個名字,也忘了隱藏本意。

  好在老乞食沒那麼尖的心思,他掩聲說:「就是吉苑這個小丫頭,當眾指認她爸爸出軌,原本是關起門的家事,成了整條街巷的談資。這婚姻也維繫不下去,匆忙離了了事。」

  弋者文冷笑,像吉苑的性子。

  老乞食看眼身後,放低音量:「自那以後,張絮眉就成了算命館的常客,沒事就來卜卦,買符籙。信神信魔怔了,讓吉苑休學就休學,生病就讓她喝符水,這個媽當得也不知是真是假。」

  ……

  回去的公交上,弋者文靠窗坐,望著過路風景,眸色深深。

  有老人上車找座,特意站到跟前,想挑起年輕人尊老之心。

  弋者文陷入思緒,絲毫未察。

  老人罵罵咧咧地朝車後走。

  *

  額頭結痂後,紗布就拆了,包括膝蓋的擦傷。疤猙獰醜陋,不能碰,不能遮,吉苑就頂著這副面孔在家。

  張絮眉始終不問原因,只是給了吉苑幾張符籙,和一個順豐快遞盒。

  符籙是張絮眉找九斤算了吉苑的八字,說五月犯忌神,不利命主,符紙貼床頭和手機殼裡,剩餘的燒了洗澡,和燒成灰兌水喝。

  快遞盒貼的寄方是上海九院,吉苑打開先看到張繳費單據,裡面是幾盒去疤藥。

  擦了幾天,疤褪時的紅痕淡了,傷口淺的地方已恢復成正常皮膚。

  好久沒出門,吉苑趴在窗台上眺海。

  天空高闊,藍到萬里,雲墮在海平線上。

  院子三面搭花牆,張絮眉在伺弄花圃新栽的粉龍沙。

  寂靜而平淡的早晨。

  似乎能窺往後的萬萬日。

  遠眺久了,目發昏,吉苑低頭,摸出一片過塑的疊方符籙,掀開手機殼,忽聞鳥啾聲。

  張絮眉也聽到了,放下手中的事,循聲走到圍牆外。

  圍牆檐下有窩泥燕,每年冬去春來,是熟客了。

  吉苑踩了椅子,抬高視線,看到牆外。

  張絮眉又拾起那隻雛鳥,推來梯子,登高送回窩。

  大約一周前,早晨那場暴雨,吉苑渾身是血出現,伴隨著脆弱的鳥啾。

  當時,張絮眉微不可察地皺眉,欲言又止,緩步下樓。她救了那隻雛鳥。

  符籙塞進手機殼裡,明黃紙,赤硃砂。咔,和手機嚴縫扣上。

  如果真的有神,那就撕裂這個早晨。吉苑心想。

  又過去幾天,疤全部褪掉,皮膚上留著淡淡的粉。吉苑對鏡照看,輕輕碰過,微微癢。

  張絮眉和朋友有約,不在家,客廳的檀香在燃。

  吉苑走近神龕,觀沉暗的佛像低眉。只覺得心間,鼻息間,壓著股持續的力。

  她走下樓,粉龍沙栽了半牆,開著幾顆花苞,花葉點綴有露水,嬌艷欲滴。

  花圃的泥土上,是被摧落的、枯卷失色的花瓣。

  吉苑又聽到了鳥啾,很微弱。推門而出,她站在泥巢下,雛鳥頭脖歪垂在她腳前,肉翅大張,沒了收攏的勁。

  泥巢里有三隻伸頸的幼鳥,羽翼漸出,老燕子立巢邊餵食,時不時撲翅。

  吉苑攏了睡裙,並膝蹲下,伸指去碰雛鳥,它腫脹的腹部緩緩鼓縮著,脊背拱動。

  老燕子冷眼旁觀,它早被放棄了,也活不了了。

  吉苑翻動雛鳥脖頸,很快,它便不再動。

  弋者文倚在對街牆角,看到這一幕。他不自覺地摸出煙,點燃,狠吸了一口。

  他看著吉苑拎起鳥翼,進了門。

  算起來,有十天未見她了。

  弋者文邁步,進了轉角,走到打開的門外。

  一眼看過去,吉苑蹲在花圃邊,蔥白的手指握住鐵鏟,一下一下地掘土。她的睡裙淡藍色,裙邊荷葉褶繁複,拖在地面。

  坑掘好後,吉苑用鏟子撥了撥雛鳥。它得生死去,得生死去,破碎的希望,是比摧折肉//體更甚的精神毀滅。

  鳥屍倒坑裡,推土抹平。

  其實狠絕,也算仁慈。

  這樣想著,吉苑離開花圃,看到弋者文。她偶爾還會頭暈,以為是幻覺,越走近卻發現越真實。

  弋者文拿開手,彎腰,菸頭的灰抖散。煙又重新燃起來。

  他看到吉苑額頭的紅痕,嫩粉的,皮膚薄而軟。他還看清她的眼睛。

  「別用這種眼神看我。」 弋者文低聲威脅。

  她有著很清透的眼眸,能倒映人卑劣的存在。

  吉苑淡淡的目光,說不上是什麼居心。

  弋者文偏臉抽了口煙,咽進喉,胃也熱。他指中用力,折斷了菸蒂,煙反燎到手,他往身後彈,路窄,彈到牆壁蹦回自己腳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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