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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凌鳳宴獨留在山石內,感受著身體僅存的溫度消散,看著她離自己越來越遠,直到走了出去,才起身跟上。

  出來就瞧她撐在山石上,臉色難看,問道:「女史可還能走?」

  「無事。」沐雨慕嘶嘶吸著氣,空氣中腥臭的味道無所阻擋地入鼻,她不想留在這裡,可一時間腿就像灌了鉛一般,重地抬不起來。

  他上前伸出小臂,「女史扶著我走吧?」

  剛才手也握了,背也靠了,沐雨慕沒有不好意思,直接將手搭了上去。

  搭上去那一刻,透過單薄的衣裳,她才感覺到這是一個男子的手臂,不似她自己的掛著軟肉,好像有稜有角,硌的人生疼。

  可惜,他如今已經是個宦官了。

  她忽閃了一下睫毛,兩人躲著花園中的枯枝而走,唯有腳步聲迴蕩,太過靜謐了,沐雨慕便道:「剛才那位……」

  話未盡,她用另一隻手比了個二。

  凌鳳宴頷首應和,「是他。」

  果然是他,能出現在此處的男子屈指可數,當今陛下膝下唯有兩子,一位是體弱多病的東宮太子,為人寬厚,多伴美譽。

  一位是頗受聖寵的二皇子,為人荒淫無度,蠻橫無禮。

  能在青天白日,在花園中強迫宮女的,除了他真是想不出別人了。

  凌鳳宴叮囑,「今日之事,女史莫要外傳。」

  沐雨慕點頭,「我自是知道的,凌秉筆也注意著些。」

  「謝女史關懷。」

  沐雨慕仰頭瞥了他一眼,這話怎麼聽得那麼不順耳,便將搭在他手臂上的手向下用勁。

  凌鳳宴感受到手臂上傳來的力道,默默垂下眼瞼,而後開口道:「女史可否帶我去錦樂宮看望魚浩?」

  他雖同賢妃有了交易,卻終究不是錦樂宮的人,不便出入,沐雨慕顯然要比他在賢妃面前有臉。

  餘光看見她腰上的錦樂宮牌子,他眼眸中冰冷更甚。

  如今這種情形,他卻是不好勸女史遠著些賢妃。

  沐雨慕當然不可能拒絕他這種事,帶著他入了錦樂宮,過來領他們去魚浩房間的月瑩堪稱一個大型變臉現場。

  面對沐雨慕就喜笑顏開,一瞧凌鳳宴就沒好氣地翻白眼。

  以前是不知他二人相識,可為了同一個人求到娘娘頭上,還有什麼看不明白的,也不多問,當好一個領路人便退下了。

  安米洛已經請了假,就在魚浩床邊照顧著他,兩人進去的時候,安米洛正給魚浩餵著濃稠的米湯。

  魚浩醒了,便活了。

  看見兩人,勺子磕在僅剩一層米湯的碗內,安米洛眼淚頓時就流下來了。

  這一天一夜她都沒敢合過眼,魚浩半夜高燒不退,她提心弔膽,好不容易燒退了,睜眼了,卻虛弱地連話都險些說不出來,怎能不心疼。

  她將碗放在一旁,二話不說從床榻上起身,便對著二人跪了下去,唬得沐雨慕連忙去拉她。

  「你這是作甚?快起來,魚浩醒了不是好事嗎?」

  沐雨慕扯不動她,安米洛結結實實磕了一個頭,哽咽道:「這一下是我替耗子給你們磕得,要不是你們出手轉圜相救,耗子焉有命在。」

  「真的多謝你們,日後有事,我與耗子兩肋插刀也在所不惜。」

  說完,她又要再磕,沐雨慕半蹲下身,將她抱住,撫著她的後背道:「好了好了,謝也謝過了,可不能再磕了,我們不是朋友嗎,朋友之間哪有這樣謝來謝去的。」

  朋友……

  深宮中朋友二字的分量太重了,都說患難見真情,此話一點不假。

  「慕慕……」安米洛用力抱住沐雨慕,沐雨慕任由她貼著,魚浩出事後,她不止一次後悔,悔為了不看兩人新婚,一直沒有觸碰安米洛。

  但凡她碰了,入夢了,就能在夢中夢見魚浩危險,幫他避過去。

  她將安米洛從地上拉起,按在椅子上,安米洛將頭扎進她懷中,她不敢在受傷的魚浩面前掉眼淚,惹他上火。

  此時有沐雨慕和凌鳳宴在,就有了主心骨,眼淚怎麼都停不下來。

  沐雨慕安撫著她,那邊凌鳳宴已經走到魚浩床邊,掀開了他身上的裡衣看他的傷口。

  幸好現在降溫了,不然他這一身傷要是在炎炎夏日,會不斷化膿腐爛,難熬得很。

  魚浩趴在床上,眼裡全是感激,但他不似米洛,說不出道謝的話,便虛虛將手握成拳頭,要和凌鳳宴碰一下。

  凌鳳宴睨了他的拳頭一眼,沒動,人依舊是那個清冷孤傲的人。

  魚浩眼裡全是,我都這樣了,你竟然都不跟我拳頭碰一下的悲憤,而後他的拳就被凌鳳宴輕輕碰了一下。

  還在低燒的魚浩,渾身溫度要比凌鳳宴高,拳頭上的熱度灼燒著一直以來孤伶伶的凌鳳宴。

  他周身的疏離,在拳頭相碰的這一剎那,破碎了開來。

  至今還記得,魚浩是他闖宮門罰入直殿監時,第一個同他說話的人。

  當時他如魚浩這般,受了傷趴在被褥之上,幾個太監在大通鋪上打鬧,聒噪得很,然後他的名字就被魚浩叫了。

  年輕氣盛的太監扭著另一個太監的手喊道:「哎,那個受傷的,凌、凌……凌燕子。」

  每每想到這個被叫錯的名字,凌鳳宴都繃不住唇,眼裡染上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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