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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剩下的只有他自己的體溫。

  他呼吸一緊,立刻翻身下來,急促地撞開門,才聽見浴室的水聲。

  僵直的脊樑一節一節地鬆弛,菲恩放任自己等在外面,安靜地聆聽了一會,然後抬手推門進去。

  朱諾背對著他,黑色長髮在蓬鬆豐盈的泡沫里胡亂捲成一團。她的背骨形狀比以往更加清晰,像是墊著一串小珠子,上面的皮膚薄細蒼白,找不出些微血色。

  水液在她的身體上流成一層緻密的膜,看起來是一種近乎於通透的視感。

  他的目光越過這一層模糊,細數著她裸背上凹凸錯落的疤痕,嘴裡泛起苦澀味道。

  有些癒合的刀口上長出了粉色新肉,因為處理得當幾乎和周遭皮膚融在一起,要仔細尋找才能看出端倪。

  「你醒啦。」

  朱諾沒有回頭,淡淡地說,「多久沒有好好睡過了?」

  菲恩這才恍然記起,剛才窗口灑進來的分明是午後最濃烈的日光。

  比起睡眠,他更像是陷入了更深的、器質性的昏迷,連一場夢也沒做。

  「不知道。」菲恩回答說。

  那些守在監視器前、失去時間概念的晝夜,早在找到拳館裡的朱諾時,就從記憶里突兀地消隱了。

  這些日子下來,為什麼沒有垮?

  他會累,會感到疲憊,痛苦和絕望也如影隨形,他卻一直強撐著從未倒下。

  他知道這是為什麼。

  那個原因,所有的解釋和全部的意義,此時就站在他眼前。

  菲恩的手指陷進泡沫和發隙里,輕緩地按揉著。她的發質不算軟,被水濡濕過後,觸感卻比泡沫還要綿糯細膩,親昵地纏裹住他的指節。

  朱諾終於回過頭來。

  她的眼神格外亮。鼻尖與眼緣有些微紅,臉上濕漉漉的,不知道是不是在流淚。

  菲恩往前更近一步,她發間殘剩的白沫混著液滴淋落,浸透了他光裸的上身與棉質睡褲。

  一手撐著牆面,一手將朱諾托起來,他的頭略微側了側,緊接著從迷濛水汽里找到她的嘴唇,小心翼翼吻上去。

  菲恩感到她展開雙腿,攬住他緊繃的腰腹,將自身完全交到他手裡。

  她的回應好像用盡了力氣,廝磨的唇齒間除了熱,還壓出了絲絲的疼。

  「想見你。」朱諾的聲音是發著抖的,「只要能再見你一面……我什麼也顧不上了。」

  這是一次蹩腳而魯莽的逃亡,若非足夠幸運,迎來的將會是徹頭徹尾失敗的結局。

  但那時的她認為自己別無選擇。

  除了再次見到他,再次擁抱親吻他,她沒有其它出路。

  「我明白。」

  他低低說,「我好想你……」

  每一天從監視器里看到她的臉,菲恩卻只能感受到逐步加深的孤獨。好像靈魂被軟禁在世界的另一頭,他遙遠地望著,卻怎麼也不能靠近。

  「疼麼?」

  滾燙的指腹落在她胸前一處傷疤,害怕觸破般地輕微摩挲,力度接近於無。

  朱諾說:

  「不記得了。」

  她鼻尖抽吸,眼裡大顆的淚水容不下了,終於完全傾墜出來。

  怎麼會哭呢……

  在他面前,她單薄又脆弱。

  囫圇沖洗過身體,他們離開浴室,各自換上整潔衣物。

  朱諾用毛巾擦著頭髮,一回眼,看見桌上那封被拆開的信。

  「帶佩妮回紐約,應該是布萊登經過考慮作出的決定。」

  她轉頭迎向走出臥室的菲恩,「畢竟……就算菲尼克斯倒了,這裡還是鳳凰城。」

  「我不知道弗蘭克帶走了佩妮。」

  菲恩的視線在信封上碰了一下,而後又迅速避開,音色分外黯淡,「前些日子,除了你我什麼也沒想……」

  「佩妮現在很安全。」

  她走過去,將他的胸膛收進懷裡,輕聲說,「……只是我還沒有顧得上向布萊登道謝。」

  如果不是他,她在紐約的調查不會進行得那樣順利。

  菲恩的手覆過來,先放在她的背上,最後慢慢地撫摸她光滑的後頸。朱諾只覺得脖頸溫溫熱熱的,還有他分明的指骨輪廓。

  「我們去看看吧。」他突然說,「回那個地方。」

  公寓樓很高,影子的範圍也尤其廣。他們出了樓門,一眼便望見陰影里的唐納德,和他身後頗有年代感的警車。

  「等你們很久了。」唐納德掐滅菸頭說,「不知道你們是不是睡飽了,所以沒有貿然按門鈴。」

  朱諾問:「要錄口供麼?」

  唐納德替他們拉開後車門,比了個手勢說:「如果方便的話,現在就去吧。聯邦指派的檢察官也聯繫上了曾為菲尼克斯做事的律師,姓麥考伊的那一位。」

  他嘀咕著又補充:「早上勞森監獄那邊出了點麻煩,調查組也希望聽到點好消息。」

  朱諾沒有動。

  「我們想去……案發現場看看。」尋找適當的措辭分外艱難,她這句話說得有些不連貫。

  自菲恩租住的公寓到菲尼克斯家老宅,約莫要橫穿整個鳳凰城。一路上菲恩默不作聲地開車,車速照例緩慢到極致,像是在攀援一座險峰。後面跟隨的警車偶爾鳴笛,他也不為所動。

  朱諾從背光的角度看著他的側臉。他瘦了一些,線條依舊很好看,只是更鋒利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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