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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諾搖了搖頭,說不清心底感受:

  「只是他再也沒辦法接聽了。」

  靠坐床頭靜默片刻,她裹上一圈厚圍巾,深深吸氣,又緩慢地吐出來。

  進入樓前電話亭,她遲疑許久,才抬手撥號。

  提示音響了三遍,路德維希的辦公室內始終無人接聽。

  朱諾只好折返宿舍,替林賽那一端房間撣去積灰,然後整理書本去上課。法學院的授課廳尚在步行範圍內,遲到了十五分鐘,被拒絕進入教室。

  她靠在門邊,沉默地合了合眼。

  窗外正對著一頂青蒼樹冠,枝葉繁密芽綠翻新,在濕茫霧氣里兀自矗立。這棵樹昔日被一位菲尼克斯親手植下,如今已抽長過百年歲月。它的肌骨體膚由中心開始潰爛腐壞,蟲蟻在瘡孔膿液中鑽進鑽出,窺視著偌大城市的每一束蓬勃血脈,和每一次艱澀呼吸。

  她不敢妄自揣度喬治的死因,卻憑空認定這與昨夜那一場交談脫不了干係。

  下課時間,學生魚貫而出。有個黑皮膚的女孩停下腳步,觀察她幾秒鐘。

  「你是朱諾?」

  女孩不確定地抿著嘴,再度從頭到腳將她打量一遍,「菲奧娜叫你去姐妹會的別墅見她——順便一提,你應該把姐妹會的徽章時刻戴在胸前。」

  女孩的話如同指甲邊沿一根倒刺,不夠激起痛感,只是時刻磨損著的感官。

  「這是為了緬懷林賽麼?」朱諾冷不防地問。

  顯然被嚇了一跳,女孩頗為尷尬,囁嚅半晌才說:「這是為了向菲奧娜效忠。」

  仿佛找回了信仰根基,她的話語也重現充足的底氣:「這個學校里能找出很多個林賽,但菲奧娜·菲尼克斯只有一個。」

  「我加入姐妹會的時候可沒人告訴我這一點。」

  見女孩眉間皺起,似是不願再將對話繼續下去,朱諾迫使自己放鬆神情,大笑著去拍對方的肩,「別再發愣了,只不過是開個玩笑。說真的,誰會緬懷林賽呢?」

  她笑得前仰後合,血管里如同搏鼓著融冰。

  「哈,沒錯。」

  女孩終於也同她一齊笑了起來,「畢竟我們都清楚她幹了些什麼……」

  朱諾佯作驚奇道:

  「我只知道她纏著弗萊不放。」

  左右瞧見四下無人,女孩湊近了她,降緩音量:

  「她們都說弗萊連碰都不想碰她,反倒把她交給兄弟會的成員玩兒了個遍——你看了視頻麼?那一次好像是喬治主導的。也算她走運,喬治至少還是弗萊親自挑選的助手。不過誰叫她後來自殺了?可能也是為了給自己留點臉面。」

  女孩後來又斷斷續續講了些閒碎瑣屑,而朱諾沒在聽。

  喬治身亡的消息尚未傳播進校園,姐妹會裡誰也不了解林賽死去的真相。

  這些信息已經足夠了。

  朱諾去了姐妹會的別墅。

  花園清寧,枝雜叢生的枯草和玫瑰已被拔除,土壤稀鬆而赤.裸,灑水機噴發的汽霧形成一道圓潤弧光。淡白陽光傾軋下來,水線也熠熠輝閃。

  菲奧娜不在門廊,也不在客廳。

  朱諾正欲找人問詢,懸掛在牆面正中的電視屏幕忽而亮起來。

  她聽到電流瘋狂竄輸的嘈亂聲響。

  可能是手持攝像機拍攝,畫面極不穩定,揚聲器里一陣嗚咽,爾後轟隆起奇異的雜音。

  滿屏儘是濃稠黏膩的夜色,客廳吊燈毫無徵兆陡然閃熄,仿佛是為了讓她看得更清晰。

  朱諾望見一輛紅色保時捷,將林賽留到人工湖的堤岸上,隨即絕塵而去。沒過多久,另一輛轎車悄然駛來,停駐在保時捷方才剎車的位置。

  車門半開,走下一個高挑人影,疾步沖至湖邊,在緊要關頭拉了林賽一把。

  ——朱諾認出了自己。

  吊燈重新燃亮,室內灌入明黃耀躍的光。

  「你對這段錄像有什麼看法?」

  菲奧娜肩枕沙發靠墊,雙腿搭沉在另一側的寬長扶手上,深紅裙擺略微掀揚,露出白色吊帶襪的一角。

  她的語氣很平常,像在關心朱諾的感冒症狀。

  朱諾眼睫微跳,無數個念頭掠過眼前,其中最醒目的一條,是昨夜喬治對她說的話:「如果菲奧娜或者弗萊問起你那天晚上的行蹤,你可以告訴他們,是我通知你來接林賽的。」

  思維極速散開收攏,緊接著她有了主意。

  「我知道當時林賽肯定在兄弟會,只是不想跟我見面。」

  朱諾一手撐扶額角,似乎有些難堪,「那通催我走的電話是弗萊逼她打的吧?他本來可以不必這樣做。……如果交給我處理,會更乾淨。」

  「比喬治做的還要乾淨?」

  「喬治是個有點膽小的人,弗萊的世界讓他害怕。」

  菲奧娜輕笑出聲:「你可不知道弗萊的世界是什麼樣的。」

  「我知道。」朱諾的臉上表情空白,「菲恩全都告訴我了。」

  菲奧娜定定注視她兩秒,聲紋里第一次有了波折:「你不會害怕?」

  「至少我沒有自殺。」

  朱諾流暢自如地說,「希望我以後也不會那樣做。」

  她與菲奧娜相視一笑,連嘴唇牽起的角度都別無二致,猶如共享著一個彼此之間心照不宣的秘密。

  走出姐妹會的別墅,朱諾仍不敢篤定菲奧娜相信了她的說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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