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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有很少的時候,深藍里才會閃過一寸暗紅,它的顏色像乾涸的血。

  ……不過是再來一次,唐沢裕想。

  即便如此,他還是有些失落地嘆了口氣。

  唐沢裕隨手將菸蒂一擲,單手插兜,慢慢地向前走。深紅的火星旋轉下落,與此同時,黑白的世界改變了。

  籠在頭頂的不再是空無一物的黑暗,而是深紅色燃燒的遼闊天穹;直升機的機翼一圈又一圈旋轉,投落下跳落不定的狹長陰影,不遠處的火場在燃燒。

  他又回到了那片終局的焦土。

  直到這時,腳邊才輕輕地啪嚓一聲,菸蒂落在浸滿了血與硝煙的土地上。

  唐沢裕單手拋著潘多拉,再睜眼時光倒轉,他又坐在了家裡的吧檯前。

  這是個尋常的一月七日早晨,松田陣平犧牲在摩天輪上的那一日。直到爆炸發生前,都不會有人意識到世界會發生什麼。

  *

  早晨的陽光已初顯熱度,窗對面的樓宇被照得雪亮。電視上滾動著晨間新聞,女主播字正腔圓地播報導:「近日,新一屆內閣改組即將完成,新任官房長官將由降谷正晃擔任,他是……」

  唐沢裕心不在焉地聽著新聞,他坐在廚房的吧檯前,注意力全在面前的人身上。

  琴酒繫著圍裙,正在廚房裡準備早餐,墨綠的眼眸神情柔和。這個早晨平凡又日常,以無聲的力量消解了他側臉的冷意,高大的身影擋住光線,淺淡的晨光就從長發與毛衣的邊緣滑落,織出一圈柔軟的銀白光邊。

  他似乎沒注意到落在身上的視線,專心忙碌著。

  唐沢裕抬起眼,再次小心翼翼地確認一遍,右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迅速探向了炒雞蛋的盤子——

  啪的一聲,琴酒打掉了他的叉子。

  忙碌的男人頭都沒回:「等著。」

  「我還以為你沒發現呢。」唐沢裕探頭探腦的動作頓時泄氣。

  一計不成,他又換了一種方法,一動不動地兩手托腮,巴巴地望向那個色澤金黃的盤子。

  琴酒抬手去開麵包機,目光撞上了他的視線,片刻後嘆了口氣:「只有一口。」

  唐沢裕飛快地抄走了半盤雞蛋。

  *

  偷吃的結果,是唐沢裕的兩片麵包間空空如也。

  他敲了敲盤,不滿地抗議道:「至少分我一口吧!」

  「我剛剛說的也是一口。」琴酒道。

  他似乎鐵石心腸地要把某隻小偷從廚房裡趕出去,任由那盤雞蛋飄著香氣,也不動,只是擺在唐沢裕面前。

  晨光升騰起繚繞的熱氣,唐沢裕瞅著那個盤子,在桌下晃著腿,片刻後琴酒說:「冰箱裡有果醬,自己去拿。」

  又過了一會,擰開了瓶蓋的果醬被放在唐沢裕面前。

  開冰箱門的路上,琴酒也留意到了電視裡滾動的新聞,目光在「降谷正晃」四個字上停留一瞬。

  「朗姆的野心大了。」唐沢裕說。

  他悠然咬下一口塗了果醬的麵包片,架勢仿佛那就是朗姆鋥亮的光頭,嚼了兩口,他才含糊地說:「讓他自己折騰去……現在還不到時候。另外,如果只替換高官的話,這個方法就太蠢了。」

  對於朗姆自認隱秘的行動,唐沢裕袖手旁觀,唯一讓他看不下去的,是朗姆採取的做法。

  「權力的來源是人,政治卻不僅僅是人,社會的公權力體現於制度的形式……這才是人類社會的運轉法則,披上道德外衣的權力讓渡。」

  「實在是太蠢了,」直到去車庫的路上,唐沢裕的眉頭都沒有展開過。

  「找降谷正晃合作……他是陰溝里的老鼠當太久,連腦子都當忘了嗎?」

  琴酒無言地瞥了他一眼,他這話也把路上的兩個人罵了進去。

  唐沢裕毫不在意地聳聳肩,輕巧地跳上路牙,琴酒自然地牽過他的手。一月七日的樹影參差錯落,搖曳的陽光灑落在小徑上。

  ——其實琴酒的保時捷就在樓下,停在小區車庫裡的是他的豐田普銳斯,唐沢裕只是享受這樣一路慢慢走過去的感覺而已。

  到了車庫,他在衣兜里按了下車鑰匙,車庫的最里端閃了閃燈。

  唐沢裕坐上自己那輛深藍的豐田普銳斯。

  驅車離開前,他先拿出隔層最深處的黑皮筆記本。裡面的一多半紙張已經被撕掉了,唯一寫著字的一頁,上面是一道黑筆留下的算式。

  「6-4=1+0」

  唐沢裕提筆划去它,將式子裡的1改成了2。

  「麻煩。」他低聲抱怨一句。

  ……沒想到松田陣平的人氣那麼高,居然也能成為支柱之一。

  松田陣平的死亡,讓唐沢裕剛剛撐起的世界又在眼前猝不及防地坍陷成漫畫,現在,他必須得阻止這個黑捲毛的犧牲了。

  然而這一回的行動再次以失敗告終。

  唐沢裕在杯戶公園圍觀的人群里逮住了中田讓治,可他卻還有一個隱藏在暗中的同夥。炸彈被遠程控制爆炸,摩天輪的轎廂又一次消失在眼前。

  再回到那片焦土上,唐沢裕沉默地站了一會。

  「中田讓治……森谷帝二。」他說,「知道了,不會再錯一次。」

  他沒有急著扔下菸蒂,閉上眼靜靜梳理回憶。這並不是他在牢記逮捕炸彈犯的步驟,解決這些雜魚對他而言簡直易如反掌,唐沢裕在腦海里復現的,是清早家中的對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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