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6頁
信宿慢慢靠回抱枕上,牽了下唇角,語氣比方才還要涼薄幾分,「我承認,我的確喜歡你,但這也改變不了什麼,早知道當初一時興起,給自己惹來這麼多麻煩,我就不要那幾個月的夢幻泡影了。當初不是說好了,我們好聚好散,何必現在鬧的這麼難看——太不體面了,載川。」
林載川垂眼沉默了一會兒,沒有任何回答。
年長的男人看起來也非常單薄,面龐蒼白,嘴唇緊抿著,但脊背是挺直的,他的面龐籠罩著一層濃重的傷感,在冰天雪地里傷痕累累的孤松。
看到他晦暗不清的神情,信宿心裡莫名慌了一下。
他意識到自己說的話的確太過分了。
不管怎樣,就算是故意逼他離開自己……
也太過分了。
可覆水難收,現在再想說什麼補救也來不及,信宿只感覺他的心臟懸在了半空中,道歉的話又說不出口。
林載川喉結輕微滾動一下,他沒有說什麼,只是抬起手,像是要從懷裡拿出什麼東西。
信宿瞳孔微微一縮,腰身像貓科動物警惕時弓起,他下意識認為可能是手銬之類的物件——
事到如今,林載川如果要把他拷起來強行帶回市局,他恐怕也做不出任何反抗的舉動。
然而看清楚他從懷裡拿出來的東西是什麼,信宿難以置信地睜大了眼睛,像是更為震驚,整個人幾乎驚顫了一下。
林載川就在他驚詫不已的視線中單膝跪地。
他從戒指盒裡拿下了一枚銀戒,輕輕抬起信宿落在床被上的右手,一點一點地推到他的無名指上。
信宿的手很好看,因為太瘦了所以極具骨感,又修長,筆直,蒼白,肌骨清晰、筋脈分明。
帶上戒指就更好看了,很漂亮。
那像是既定的宿命無聲降臨。
仿佛命途截然相反的兩個人,在某種堅固而強硬的力量推動之下,命運無形的絲線緊緊纏繞到了一起。
林載川保持著這個姿勢,終於輕聲開口:「如果等到你的一切計劃都結束,你想要回到我的身邊,跟我重新開始一段感情,那時我對你說,我們好聚好散。」
「………」
信宿無法去控制自己不去想像林載川所說的那個「未來」——
在跟林載川相識之後,他的想法也不都是負面的、毀滅的。
他其實也幻想過很多次,或許在某個未知的命運線條上,說不定會存在一個美好圓滿的結局,儘管知道可能性微乎其微,他也不自量力的幻想過。
如果他僥倖從這場巨大的風浪中活了下來,可林載川卻不要他了……不原諒他現在的一意孤行,要跟他「好聚好散」。
他大概會死掉。
……他會死掉的。
他一定會死去。
信宿面色蒼白,近乎無血的嘴唇微顫,一個字都說不出口。
「明知道這句話這樣傷人,說出口我也會難過。」
林載川垂下眼睫,微微彎下腰,近距離地看他,「不要故意說這樣的話,我不願意跟你走向那樣的結局,我們也不會走到那一步。」
信宿還沒有想到要如何應對眼下的局勢、怎樣回復他的這句話,甚至沒有辦法把戒指摘下來還給林載川——
又聽到林載川一字一字對他說:
「信宿,我愛你。」
信宿腦海中「嗡」的一聲響。
「我不強求你一定在我的身邊。」
「但我這一生只會有一個歸屬,生是你,死也是你。」
林載川的話音一字一句在他的耳邊不斷震盪,字字清晰,那一刻信宿看起來竟然是無措的。
第一次大腦空白到無法給出任何反應。
一個字……
一個字都無法說出口。
這種事發生在信宿身上其實是非常罕見的,他的大腦和精神承受能力強悍到只剩一口氣還能正常甚至超速運轉,在他的記憶里,他已經很久很久沒有陷入過這樣手足無措的局面。
而就在這樣的無措中,林載川慢慢吻了下來。
呼吸近距離交錯,熟悉的氣味充滿了信宿的整個鼻腔,碰過來的唇很柔軟,溫度溫熱到幾乎讓人落淚。
信宿心臟一陣扭曲的劇痛。
他知道,他大概是沒有辦法把林載川推遠了。
信宿身上有傷,這個吻並沒有持續很長時間,可足夠讓一些被強行壓抑克制的感情全都沸騰翻湧著浮出水面。
信宿的眼睛紅了,手指緊緊抓著林載川的領口,嗓音都顫抖,帶著輕微哽咽的語調:「你難道不清楚嗎……我為什麼要做這些事。」
「我不想把你牽扯進來,你明白嗎?這不是你應該走的那條路。」
眼淚從眼眶一顆一顆滾落下來,沿著下巴不斷滴落,信宿覺得慌亂又難堪,偏過頭不看他,帶著鼻音道:「你把我想像的太脆弱了,我不需要你的保護,載川。有些事是我一個人就足夠完成的。」
林載川伸出手指,指尖輕輕觸碰他的臉,動作珍重憐惜的好像撫摸一件舉世難得的珍寶。
「鑽石質地堅硬,尖銳傷人,能夠切割鋼鐵。但總有人放在櫃裡,小心翼翼守護著。」他撫去信宿臉龐上的淚,輕聲說,「我想要在你身邊,不是因為你需要保護,只是我想這樣做。」
林載川說:「別哭,小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