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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久,信宿扶著門框慢慢站起來,剛洗完澡就渾身冷汗涔涔,他一步一步走到臥室,拿起一條浴巾披在身上。
他這時的臉色看起來簡直就像一具沒有生機的屍體,他一動不動躺在床上,閉上了眼睛。
過了沒多久,放在桌子上的手機響了起來,信宿睜開眼,拿過手機,看到來電人是載川。
他深吸一口氣,接通電話,語氣放的很平靜:「載川。」
林載川「嗯」了一聲,問他:「晚上還回家嗎?」
「……不回去了。」信宿的嗓音聽起來有些啞,即便信宿已經努力控制,他的情緒還是顯而易見的不好。
林載川那邊靜了靜,片刻後輕聲問他:「怎麼了?」
信宿看著自己的雙手,喃喃說道:「載川,我可能……」
我可能……不能在你身邊太久了。
我可能沒有辦法跟你走到最後了。
林載川那邊傳來開門、關門的聲音,以及衣物摩擦的簌簌聲響,他問:「你現在在哪裡?」
信宿:「我……」
他頓了頓,沒有繼續說下去。
林載川又問一遍:「你在哪裡?」
他輕聲道:「信宿,我去接你回家。」
信宿已經很累了,連抬起手指都覺得費力氣,可是他也很想見到林載川,很想很想。
在沉默三四秒鐘後,他說了一個地址。
林載川說:「等我二十分鐘,好嗎?」
信宿低低地「嗯」了一聲。
掛了電話,他動作緩慢地從床上坐起來,走到衣櫃前拿出一套衣服換上,準備出門的時候,信宿稍微頓了頓,折返回去,從抽屜里拿出一瓶沒有開封的男士香水,點在兩隻手腕上。
信宿跟林載川說的地址是附近的一家四星酒店,他收拾好自己,徒步走到酒店門口的時候,看到林載川的車剛好從遠處開過來。
林載川打開車門下車,走到信宿身邊,這人大冬天連一件厚外套都沒穿,保暖秋衣外面套了一件雪白毛衣,就這麼站在馬路旁邊,臉色蒼白的像鬼一樣。
林載川把手裡的羽絨服外套披在他的身上。
信宿伸出手抱住他,安安靜靜靠在他的身上,一句話都沒有說。
車輛的燈光在地上落下兩道長長的影子。
林載川讓他抱著,抬手撫摸他的頭髮、後腦,感覺到信宿的後脖頸都是冷的。
他低聲道:「先回車裡好嗎?外面太冷了。」
信宿的手腳不似活人的冰涼,林載川把車裡暖氣打到最大,兩個暖水袋充上電,讓信宿抱在手裡。
信宿從見了面就沒有說一句話,過於溫順地任由他擺弄。
直到他的臉色回溫好看了一些,林載川才問:「發生什麼事了?」
信宿嗓音有些啞的說:「晚上出了一點事故,一個親人病危住院了,我剛從醫院那邊回來。」
「現在情況怎麼樣?」
信宿的眼睫往下垂著:「醫生說性命勉強保住了,但是還沒有脫離危險期,要再觀察一段時間……咳咳……」
他咳嗽了兩聲,口腔里泛起一股灼燙的血腥味。
林載川把手心貼在他的額頭上,信宿身體回暖的速度不太正常,已經隱約發燙起來,他低聲道:「你可能要發燒了,我直接送你去醫院。」
信宿搖搖頭。
「回家吧。」
他想回家睡一晚、他想可以好好睡一覺,有林載川陪在他的身邊。
林載川開了半小時的車帶他回家,泡了退燒藥和消炎藥,讓信宿一起喝下去,從柜子里翻出一條很厚的棉被蓋在他身上。
信宿感覺忽冷忽熱,整個人蜷縮在林載川的懷裡,那懷抱總是溫暖的,好像能驅散很多刺骨的寒意。
他慢慢閉上眼睛。
意識逐漸渙散的時候,信宿突然想起傳說故事裡的一種無腳鳥,一生都在失去自由的飛行,唯一一次棲息是在將死前的那一刻。
信宿的身體已經發起燙,呼吸都是灼熱的,但他卻像是冷極了,渾身輕輕一顫,無意識把林載川抱的更緊了一些。
——
第一百六十五章
林載川一夜未眠。
信宿對醫院有莫名的牴觸,上次在家裡發燒到將近40°都不肯讓林載川把他送過去,就躺在床上自生自滅。
他睡了不到兩個小時,身體就燙的不正常,渾身皮膚都泛著病態的紅,林載川用酒精給他物理降溫,浸著酒精的方巾擦過手心,他的手心都在隱約冒煙。
額頭上沾滿冷水的毛巾很快變得溫熱,林載川擔心他這樣高燒下去會出事,打電話找了一個家庭醫生過來,掛了兩個退燒吊瓶、一個消炎的。
那醫生大半夜三點多被打電話喊起來出診,明顯帶著一股擾人清夢的幽怨,他乒桌球乓調好藥劑,把細細的針頭推進信宿的血管里,看著一截淡紅血液回流,打開了輸液開關。
「這就是受涼了,還引發了急性胃腸炎,得難受兩天,就算年輕也不能這麼不愛惜身體啊,看看這小身板瘦成什麼樣了都。」醫生收拾著醫藥箱,頭也不抬道,「要是這三瓶吊水打完,早上醒了還沒退燒,就馬上送去醫院,別耽誤了!」
林載川把他送到門口,「我明白,這麼晚麻煩您了。」
醫生離開後,林載川轉身折返回臥室,信宿閉著眼睛躺在床上,搭在被子上的手臂呈現出一種半透明的質地,皮膚下的青色血管脈絡清晰可見,嘴唇因為發燒變得蒼白乾燥,看起來瓷器般的脆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