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3頁
「載川,我突然想到了一件事。」
林載川停下來,轉身看他,「什麼事?」
信宿翻了眼手機日曆:「趙洪才死在大年初二,我沒記錯的話,那天剛好是陽曆的5號。」
他往回翻了翻日曆,去年大年初二,的確是陽曆的2月5號。
桃源村的村民逢「5」就集體出行,以他們對河神的瘋狂膜拜,恐怕不會因為逢年過節就停止。
信宿:「根據分局留下來的屍檢報告,趙洪才的具體死亡時間是在夜晚的11點到1點這個區間——」
林載川幾乎馬上明白了他的意思。
現在已經十一點了,村民還沒有開始返回,如果大年初二那天也是相同的情況,說不定他們回來的途中剛好會撞到案發現場,或者看到山裡吊著的趙洪才。
「他們有可能默認了趙洪才是死於冒犯河神、受到神譴的這種說法。」
「甚至說不定有人參與了這場披著皮的蓄意謀殺。」
林載川的瞳孔微微收緊,意識到了某個悚然的真相,「如果那個時候不是剛好恰逢過年,在外打工的人都回來走親訪友,村裡有很多外人來往,說不定……」
說不定趙洪才的屍體會一直曝光在山林中,直到風乾,都不會有人報警。
因為他是「罪有應得」的,被公認為有罪。
即便村民並沒有參與這場謀殺,他們只是冷眼旁觀,他們只是冷漠又愚昧的信徒。
這樣一來,兩個人第一次到桃源村的時候,提及趙洪才時,村民那極為厭惡的、避之不談的反應就都可以解釋了。
信宿輕笑了一聲,話音愉悅道:「每當我用最大的惡意來揣測人心的時候,事實都會告訴我,我的想法是對的,這可真是……」
林載川打斷施法:「那你可以來嘗試揣測我。」
信宿:「…………」
他還沒來得及發表那些叛逆的「人性本惡」論,就被林載川一句話說的啞口無言,安靜閉嘴當花瓶了。
林載川是信宿唯一不能用惡意來揣測的存在。
……這已經是他世界裡最美好的東西了。
下山的一路,信宿老老實實被林載川牽著走,在靜謐的夜裡聽到了細微的泠泠流水的聲音。
走到平地上,信宿在沉默十分鐘後終於說了第二句話,「我有點好奇,年前溫度在零下的那幾天,河水結冰的時候,這些人是怎麼打水的,挖冰塊嗎?」
林載川道:「這種流動的活水很難結冰,就算有應該也只是表面上很薄的一層——你覺得冷嗎?」
信宿搖搖頭:「不冷,我穿了保暖秋褲。」
信宿從來不肯讓自己的肉體吃一點苦,絕對是個養生達人,知道今天晚上要出門,裡面連著保暖秋衣套了四件,不過他又高又瘦,穿著多也看不出來。
二人一路聊天,沿著河邊的小路,走了沒多久,看到了聚集在一起的人群。
走近了就可以聽到一些喃喃低語,像是在對著「神明」祈禱什麼,有人跪坐在堅硬的泥土地上,雙手合十,閉著眼嘴裡念念有詞。
兩個人的腳步很輕,村民沒有發現有人過來了,男人從河邊起身,拿起身邊的容器,在河裡打了一些河水。
——是沙平哲昨天在那個婦人家裡看到的那種「小水缸」,盛不了太多水,五天打一次水的話,一天也就兩碗水的容量。
河岸兩邊擺了許多這樣的水缸,有的已經打滿了,有的還沒有打滿。
缸里的河水跟沙平哲帶回來的樣本一模一樣,泛著輕微的黃色。
林載川沒有馬上驚動他們,等到一同行動的刑警、武警陸續到達河邊,他才走近了那些村民。
有幾個村民注意到了他,起身看了過來,林載川的面容在夜晚看起來有些冷淡。
一個看起來稍微年輕一點的男人走了過來,到他們身邊停下:「你們不是村裡的人,來這裡幹什麼?」
「我是市公安局刑偵支隊的刑警。」
林載川的聲音不高,但很清楚,在安靜的環境下格外清晰。
他的話音落下,馬上有幾個村民又圍了過來,一起盯著他。
林載川平靜道:「經警方調查,桃源村內有可能涉嫌毒品交易,希望當地居民能夠配合警方相關排查工作。」
那人否認道:「毒品?我們這裡沒有什麼毒品,你們搞錯了。」
後面幾人跟著連聲附和,表示桃源村里肯定沒有那種東西。
黑暗中有人輕笑了一聲,聲音低柔的好像夜間的幽靈,「那你們知道,你們現在手裡捧著的、這條河裡流著的,是什麼東西嗎?」
男人一驚:「是誰在說話?!」
說話間,刑警們都陸續到達了河邊,看到這幾個村民在林載川站成一排的氣勢,還以為打起來了,連忙走到了林載川的身後。
桃源村的人有一個共同特點,就是完全不怕警察,普通人碰到穿警服的,多少都會有些敬畏之心,但這裡的村民沒有——在警方面前,他們表現的也很強硬,見到這麼多警察絲毫不怵。
信宿走到河邊,稍微彎下身,手指在冰涼的水面上掠過,被村民奉為「河神賜福」的水,沿著他的指尖滴落到地面上。
方才那道聲音又響了起來:「不知者不罪,但不能總是這麼愚蠢。你們所謂的河神都給你們帶來什麼——聽說過什麼是罌粟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