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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因為當時確定人選的時候,林載川的心理測驗總是不及格。」
頓了頓,江裴遺才又輕聲道:「他心太軟了。」
「………」信宿隱約明白了什麼。
「一個大型犯罪組織可能會同時打入多個臥底,有時候一個同事的身份暴露,我們為了隱藏身份,不能輕舉妄動,只能眼睜睜看著他被嚴刑拷打,活著只剩最後一口氣。」
江裴遺道:「當時在進行心理考核的時候,有一道題目。」
「如果其他臥底身份暴露,在你面前被敵人以極端殘忍的手段虐待、殺害,在無法進行暗中救援的情況下,你是否可以做到顧全大局、隱忍不發。」
「林載川三次給出的答案都是不能。」
江裴遺微微搖了搖頭:「他一定會是一個好警察,但絕對不會是一個優秀的臥底。」
「慈悲心軟、優柔寡斷,是臥底的致命缺陷。」
信宿心想:優柔寡斷這個詞可能有些言重了,但林載川確實……心軟。
所以,本來應該是林載川在沙蠍臥底,但最後上面確定的人選是宋庭蘭。
怪不得林載川當時在宋庭蘭的墓碑前對他說——
「我其實是一個很軟弱的人。」
說到這裡,江裴遺有些無可奈何道:「他連對他舉起槍口的孩子都不願意傷害,如果臥底在沙蠍那樣的組織里,可能已經死過八百次了。」
信宿一時無話可說。
「很多年前,我在一個國際販毒組織臥底,親手終結了一個奄奄一息的同事的性命。」
江裴遺輕聲道:「如果換做林載川,他的選擇一定不會跟我一樣。」
信宿不用身臨其境,就知道那是一個相當艱難的抉擇:一邊是同事的生命,一邊是臥底工作的功虧一簣。
而當時尚且年輕的林載川知道自己一定會選擇前者,所以從一開始就失去了臥底的資格。
江裴遺道:「離開特訓部隊後,林載川奉命在邊疆駐守兩年,後來身體因為受寒出了一點問題,上面就把他調回了戶籍所在地。」
信宿輕輕眨了下眼睛,想起一個周前他們被困在冰冷海面上的時候,當時林載川對於寒冷的反應,確實不像他平時的身體狀態。
……原來是這樣。
他在腦海中想像著江裴遺口中那個無人不知的少年林載川,又想到五年前林載川在他面前生命垂危的樣子,莫名感受到了某種造化弄人的不幸。
如果林載川的身體沒有受傷……
這時林匪石忽然推門進來,手裡舉著什麼東西,興高采烈道:「裴遺你看!林隊長送給我的!」
他單手抱著一個粉色的腰枕,跑到了江裴遺面前。
林匪石的身體不太好,長時間在審訊室里久坐,起來的時候腰酸背痛的,林載川看到他單手扶著腰,就讓人順路買了幾個腰枕回來——林匪石挑了個粉色的拿回來了。
林匪石進門才發現信宿也在,神情明顯有些意外。
他一雙水靈靈的桃花眼轉了轉,兩隻手趴在江裴遺的肩頭好奇地問,「你們在說什麼悄悄話嗎?我可以聽嗎?」
信宿得到了自己想知道的故事,起身準備告辭了,頷首道:「沒什麼,我就不打擾了。」
他又看了一眼林匪石手裡的腰枕,聽不出什麼情緒,「是林隊送給你的嗎?」
林匪石低頭看了一眼,很快反應過來什麼,把腰枕塞進他懷裡,「你喜歡嗎,那送給你。」
信宿本來也沒有很想要,他不喜歡粉色——但林匪石既然都說了,他也沒有拒絕。
關門的時候,他又聽到那個漂亮男人嘰里呱啦的聲音:「裴遺,我聽市局的同事說這裡真的有賣那種長不大的小香豬,很可愛,不是上次咱們買的那種……一不小心長到三百多斤的。」
他撒嬌似的商量:「我們買回去一隻好不好?」
而那個向來在外人面前不苟言笑的刑警則輕聲回應:「嗯。等過兩天離開的時候帶你去挑吧。」
信宿單手拎著粉色枕頭離開辦公室。
房門剛一關上,剛剛還在嘰嘰喳喳不停的林匪石也安靜下來,他低著頭,一臉有心事的樣子。
江裴遺看他一眼:「怎麼了,哪裡不舒服嗎。」
「沒有,」林匪石猶豫了一下,小聲地說:「這個叫信宿的小孩,這段時間接觸下來,其實給我的感覺不是特別好。你覺得呢?」
江裴遺沒有說話。
信宿確實跟其他刑警不太一樣。
如果非要說是什麼感覺,簡而言之就是——「不是一類人」。
半晌他微微一點頭:「嗯。」
信宿表面上看起來是幾乎完美的,只要他想,他可以天衣無縫地跟任何人進行交流,而不留下一絲破綻。
但林匪石和江裴遺都在刑偵崗位上將近二十年,看人的眼光是常人不及的敏銳,他們兩個都覺得「有問題」的人,立場就有些危險了。
林匪石「唔」了一聲,稍微皺了皺眉:「但林隊好像對他……」
當時那場抓捕行動還沒開始,林載川就找到他們,說他在戰場上未必能面面俱到,所以請他們兩個在行動的時候幫忙照看信宿。
雖然林匪石最後沒幫上什麼忙——但這種保護和重視已經不是普通朋友之間的關係,而林載川也絲毫沒有跟他們掩飾這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