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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載川怔了下,然後眼裡浮起一絲笑意,輕聲說:「謝謝。」

  警犬可能有一種人類無法理解的敏銳嗅覺,又極通人性,只是聞到林載川身上跟人接觸過的氣味,就知道他受了傷。

  林載川伸手脫下上衣。

  他的身體骨架偏小,可能是從小就練柔術的原因,他的身形比普通成年男人要窄許多,腰肢勁瘦,肌肉層漂亮纖薄,又蘊含極具爆發力的美感——是把二百多斤的男人扔到空中還能轉個圈再落地的強悍力量。

  只不過現在他白皙的皮膚上傷痕遍布,有過肢體碰撞的地方浮起明顯的青紫色,左腿膝蓋骨節更是瘀血一樣突起,一眼看上去讓人心驚肉跳。

  林載川垂眼打開醫藥盒,把藥油倒在手心裡,溫熱後覆到了膝蓋上,慢慢地按揉起來。

  那分明是讓人看著就覺得疼到倒吸冷氣的畫面,林載川的臉上卻沒有什麼表情,好像早就習慣了忍耐這種疼痛。

  干將蹲守在他的面前,喉嚨里不斷發出嗚嗚的哀叫聲。

  這種傷在幾年前林載川根本都不會在意,只是受過那次重傷之後,他的身體不再像以前那樣「堅固」——被重新粘合起來的瓷器,稍有不慎就可能再次全盤碎掉。

  他的右手到現在甚至都沒有辦法開槍。

  林載川上完藥,低下頭在干將的腦袋上輕輕蹭了蹭,「好了,別擔心我。去吃東西吧。」

  干將聞到他一身濃重藥草的味道,這才去開始吃夜宵。

  十一點,林載川在床上躺下,閉上眼睛,感到一陣絲絲縷縷的、綿密的、如蛆跗骨的陰冷。

  這種輕微卻又清晰的疼痛已經伴隨他很久,這麼多年,他已經學會跟它們共存著陷入沉睡。

  林載川很少做夢,因為每次從市局回來都非常疲憊,沒有精力用來做夢,但不知道為什麼,這天晚上他又夢到了五年前的那件事——

  朦朧間,他的意識里似乎響起一個人的聲音,帶著一絲急切而又溫柔的。

  「……載川,你要堅持下去,你必須醒過來。

  「還有很多罪惡等待著你去清洗,還有很多英靈的眼睛需要你去闔上。」

  「那些犧牲的同事還在看著你,你要帶著他們的心愿一直向前走下去。」

  「……一切都會好起來的,我保證,很快都會好起來……」

  「告訴我,斑鳩是誰?」

  靜謐黑暗中,林載川心頭一陣強烈悸動,緩緩睜開眼。

  夢裡那個人的聲音說不出的熟悉,似乎在哪裡聽到過。

  但他其實再沒有聽到過那樣低回溫柔的、處於變聲期特有的少年嗓音。

  ……閻王。

  聽安插在「霜降」組織內部的同事說,閻王在那件事發生之後,銷聲匿跡了半年時間,當時很多人以為閻王死了,組織內部各種言論眾說紛紜,閻王卻始終沒有露面,直到半年後某一天,他才終於再次行動,為組織清理了一塊非常難纏的「絆腳石」。

  林載川知道,他最後開的那一槍很可能擊中了閻王,那半年時間他應該在臥床養病,所以沒有任何消息。

  霜降原來的領頭人周風物在三年前突然病死,這個犯罪組織後來由一個叫「宋生」的年輕人接手掌控,但聽說宋生和閻王向來關係不合,上位後便開始處處打壓閻王的勢力,組織內部隱約有要分裂的趨勢。

  只是霜降上面幾個領頭的做事滴水不漏,那些臥底的同事也不能接觸到這個組織的核心,獲得的線索非常有限,甚至他們連閻王的長相都不知道。

  五年了。

  不知道那個危險、陰鬱、善於偽裝的少年,現在又成長成了怎樣可怕的敵人。

  林載川一直想不通閻王為什麼要救他——當時那種情況,如果不是閻王對他的傷口進行臨時處理,他根本撐不到警方的救援。

  可能只是一時興起,不想讓自己的「玩物」死的太痛快,又或許,有其他什麼原因。

  聽說閻王性格古怪、喜怒無常,身邊的人都很難摸清他的心思,更別說跟他只有短暫相處的林載川。

  林載川醒來的時間實在不巧,凌晨四點,閉著眼醞釀不出倦意,他許久睡不著,又不自覺想起信宿。

  除了在刑偵方面驚人的天賦,這個人基本不具備一個人民警察該有的道德素養,好像天生就缺乏信念感、責任感和同理心——或者說因為過度理智,以至於顯得人情冰冷。

  甚至有意無意流露出一種居高臨下的惡意,像盛開的鮮紅玫瑰那樣,將鋒利的刺藏匿在美麗到具有蠱惑性的外表之下,艷麗、冷漠而危險。

  信宿身上或許發生過許多事,很可能跟他的父母有關,林載川沒有揭人傷疤的愛好,他對手下人的性格、行為向來寬容,只要不是犯了原則性錯誤,他就幾乎不會插手干涉——就信宿這樣輕挑懶散的工作態度,但凡換個性格強勢一點的上司,小鞋都給他穿到兩米高。

  至於有些事,信宿不想曝露於旁人眼前,林載川也不願意勉強他。

  只是信宿給他的感覺……一直不太好,對刑事案件的閱讀能力、分析犯罪動機時的機敏、面對嫌疑人的審視與冷漠,都不該是一個剛畢業的大學生應該有的反應,就好像他親手接觸過什麼。

  神秘、危險……無法信任。

  林載川無聲地嘆了口氣,閉著眼睛淺眠到天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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