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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過給大軍送行,實在沒想穆庈雪會來。陛下問話穆庭霜也沒答,看一看雪娘如縷的目光落在哪,笑而不語。

  他上去給韓琰祝捷祝嘏,一抔清酒但願將士平安歸鄉,下來以後嘆氣:「這一節臣沒歷過,勝還是敗實在不知。」

  說的是上輩子沒有徵呼揭這事,李郁蕭牽他的手上黑木車,一壁道:「剛好,朕也沒歷過,你且陪著朕。」

  前方是荊棘遍野還是花好月圓,何懼?你陪著朕。

  穆庭霜聲沉如雪:「諾。」

  ……

  越明年。

  呼揭大捷。

  假意講和,避戰和親,再任用韓琰借送親之機長驅直入,直搗呼揭王庭,殺大單于、左右賢王,呼揭戰敗稱臣。

  至此,中州四境再擴,從太宗皇帝起就戰事不斷的北境徹底安寧,功起武皇帝,事了李郁蕭,從前軍中多有不服韓琰者也心悅誠服。

  又及,朝中咨頒《漢典》,普及簡便易學的趙書,官制上九品中正之外首推科舉,言道大開四海朝來,軍心始歸,民生始養,四境一派河清海晏,儼然昇平氣象,盛世肇始。

  三月初十,陛下生辰。

  承明殿一例闔宮大宴,百官宗室在席,恭賀陛下千秋,陛下不愛鋪張和虛頭巴腦把式,吃頓飯便了,不搞千秋節萬壽節那些個張致,賀完宴完,回棲蘭殿看奏念書。

  說是看,實際是聽,有些習慣難以更改,由來由奢入儉難,聽慣的一把泠泠嗓子徐徐念來,再非讓張眼睛費神一列一行念書,實在強人所難,因一向陛下「念」書,真正念的都是常侍大人。

  常侍大人,太平侯,御史中丞,按說該是哪個銜高位重稱哪個,可任怎麼稱呼,總之是那一人就是了。

  今日也是此例,李郁蕭舒舒服服枕在穆庭霜腿上,聽他誦一本《左氏》桓公傳,聽完感嘆:「《左氏》艷而富,名不虛傳,桓公一生波瀾壯闊述得盡。」

  穆庭霜手裡拈把他一縷頭髮絲兒,只是淺笑。

  這就覺著好,《左氏》十二公,桓公才第二位。縱然《左氏》講完如何,史書浩渺,經典如煙,哪有到頭的一日。

  追溯諸子百家,念完詩經三百,說沒說夠這句:陛下,我心悅你。

  只是今日陛下生辰,難道就念書打發時辰?也沒有宣哪個大臣議政的跡象,早前幾日黃藥子就神神秘秘忙將起來,卻落在哪一項。穆庭霜心裡頭貓爪兒撓似的發癢,偏面上不動聲色,翻一頁繼續朗誦。

  少頃,黃藥子打寢殿方向進來,躬身稟告:「陛下,一應鋪設已成。」

  李郁蕭翻身而起,又抻著一根指頭沖穆庭霜搖一搖:「你且待,一刻鐘之後再來。」

  「諾。」穆庭霜從善如流。

  耐心,他什麼沒有,有的是耐心。

  一刻鐘忽攸而去,穆庭霜撩袍子逕到寢殿。

  哦?卻見香色錦帳撤去,一律換的朱紅色重帷,地上織錦地毯也換的紅的,上繡龍鳳呈祥,一天一地的紅,明燭也是龍鳳紅燭,遠山爐也系紅綢,一副婚廬鋪扮。

  穆庭霜嘴角噙笑,既然殿中如此,想必人是……

  往裡再行兩步,果然瞧見鏡前立著一人,衣擺襟子袖子踅摸擺弄不止,一面照鏡一面自語:「奇怪,這衣裳分明照著朕的身量裁剪,怎穿上不如庭霜受看?」

  卻哪件衣裳?穆庭霜喉頭一滾,是那件梅花畫衣。

  經年的衣裳,紅帶白紗,顏色如新,可見有人悉心保存,裡頭影襯出精著直縷的身體。這情這景,穆庭霜默默貼近,輕聲道:「陛下謬言,怎不受看。」

  太受看,受看極了。

  李郁蕭驚回首:「你何時進來?沒個聲響,」又扭身道,「你來早了,這帶子朕還沒系好。」

  「臣可代勞。」

  只見李郁蕭掌心一捧紅色髮帶,這規矩,做親事新婦發間要服紅,婚廬里夫君親手解開,這是解纓禮,從今往後朝梳頭、晚解釵,琴瑟和鳴的人兒都是不須自己動手的。

  陛下墨發如匹,坐著穆庭霜給侍弄頭髮,弄得完又給拉到案前,沃盥的盂盆已經備好,兩人手疊著手洗一道,又對席、同牢禮畢,李郁蕭取出一隻甘瓠瓜,就是葫蘆,齊口對著分切好的,又取出一壇東西,蓋子揭開酒香四溢。

  不必看,是拂雪。

  「陛下,」穆庭霜聲音愈輕,好似防著驚夢,「陛下是要嫁與臣成婚?」

  「胡說,」李郁蕭肅著臉,「是你嫁我。」

  繃不住又笑:「誰嫁也一樣,和你爭這個,左右髒活累活都是你的,誰要和你爭。」

  這話,嬌氣,這笑臉兒,百看不厭。穆庭霜注視他將酒滿上,又遞來,穆庭霜接過,又見他另取一隻玄漆匣子,揭開來看,兩枚鑲金的印信並列,聽他道:「庭霜,三公之首空得久,也是早前就許過你,詔書我也早寫好,明日發出去,相印先予你。另外這枚。」

  指頭將翻開,赫然是鳳印,李郁蕭臉上酡紅垂著眼:「皇后印信,你收麼?」

  他如今為君者氣度凝顯,說話從來說一不二,可此刻沒來由地把聲氣顫著:「江山為聘,雙印交書,穆庭霜,你做朕的皇后麼?」

  穆常侍,太平侯,穆皇后,穆丞相,將來該喚哪個?銜是越來越多。

  重麼?擔得起麼?

  重,可是再重也要擔,擔不起也要擔,穆庭霜親捧瓠瓜酒與飲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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