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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這個前情, 雖說封得不高,但好歹也是封嘛,隨手一件賀儀能換封誥?那還不打起精神,雖說那不能年年有災荒,但是陛下眼見是個記情念恩的,多上上心錯不了。

  他們上心,李郁蕭看著一件一件的珊瑚白玉,心裡頭噼里啪啦當即就在換算糧錢,而且現在沈決在少府當家,這個錢就實實在在是咱們的錢,開心。

  不過也有不那麼開心的,嗯,也說不上不開心,因為禮單上寫得清楚,宣義侯二子穆散騎常侍加給事中庭霜,後頭寥寥幾筆,只送上古硯一副,琴譜一卷,在一眾珍奇珠寶裡頭就,就有些寒酸。

  嗯,不是有些,簡直是非常寒酸。

  值什麼?李郁蕭轉念心裡直扇自己嘴巴,你少作,他不上心,不正合你意?少在這裡一面乘鞦韆一面下棋,搖擺不定。可是又想,去年他送什麼來著?竟然想不起來。

  心思這般溜一圈,殿中群臣的賀儀和階下的歌舞陡然無味,仔細望一望,卻好像沒有想找的那人。不不,沒想找誰。只是心裡頭一絲兒一絲兒的不暢快,怎麼,給我過生日居然提前離席?幹嘛去了?

  不知。

  李郁蕭手上酒盞撩來踅去,坐一刻,好容易挨到宴畢的時辰,卻又沒很想著去哪,去清涼台看奏章?回棲蘭殿讀書?上踏鞠場看一看阿荼?要不,去長信宮坐坐?

  無聊。

  一旁黃藥子卻說:「陛下或者到梧桐朝苑逛一逛?」

  李郁蕭審視他:「梧桐朝苑怎了?」

  「啊呀,」黃藥子眼神飄忽,李郁蕭面目嚴肅,他只得照實說,「奴婢也不知,常侍大人屏退宮人在裡頭布置,具體什麼樣兒,奴婢著實不知。」

  李郁蕭心說又在搞什麼么蛾子,正經宮宴半途走人,卻到內廷霍霍什麼,真當梧桐朝苑是你家?鼻子裡哼一聲:「不去。去告訴他,叫他趁早出宮,哪來的回哪去。」

  騰騰騰領著人上清涼台。

  清涼台一應的園圃植被循的是棲蘭殿的例,這時節白梅種不得,種的是碧桃嫩柳還有春桂,春桂香氣雖然不如秋桂濃郁,但仍然氤著從窗外飄進來,直往人鼻子尖上襲,李郁蕭煩得,一卷什麼東西幾個字沒看完,啪地往桌上一撂,站起身:「擺駕。」

  「諾,」黃藥子不知他哪來的脾氣,陪著小心,「請陛下的旨,往何處擺駕?」

  陛下瓮聲瓮氣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也不是眼睛:「梧桐朝苑。」

  「諾,」黃藥子往外唱道,「擺駕梧桐朝苑!」

  李郁蕭眼睛一斜:「你那麼大聲做什麼?」

  「哎,哎,」黃藥子哭喪著臉,「是奴婢聲高驚著聖駕,請陛下降罪。」

  「起來,」李郁蕭提溜他的領子,「走,去梧桐朝苑,要是你家常侍大人作妖,朕就把你打發到丞相府伺候他去算了。」

  黃藥子說那不能,肯定是陛下生辰,常侍大人預備什麼奇巧賀儀,正如前日去瞧的馬鐙馬鞍,不好獻在人前,常侍大人這才設在梧桐朝苑呢。

  這麼一說,李郁蕭又不緊不慢起來。原來是另有準備?咳咳,陛下吩咐尚輦令,外頭春光正好,慢著些兒。

  因此到梧桐朝苑,路上硬生生踅去兩刻鐘。

  領著人踏上殿前長階,先頭別的不知道,李郁蕭先聽見一陣琴音,泠泠颯颯,緩時如鳳凰回羽,疾時展翅高飛,技藝精妙無比。李郁蕭恍然:「他彈的是《卷阿》。」鳳凰鳴矣,於彼高岡,梧桐生矣,於彼朝陽,殿中的琴音正是梧桐朝苑的題字。

  不由自主,李郁蕭一步一步往殿中行去。一旁黃藥子稍稍慢兩步,覷一覷主子神情,慢慢兒領著儀仗,待李郁蕭推開殿門,宮人內侍早已經停在三丈開外。

  殿裡頭安安靜靜,只有偶然一聲鳥鳴匝在如水的琴音上,倒十分擾人,李郁蕭走著,發現正殿沒人,再往裡,穿過里殿的廊廡,掀開層疊的帳子,他才看見一人。

  此人端坐在琴案後頭,姿儀挺拔,離得再近些,李郁蕭注意到他沒戴冠,長發肆意披散,發間用茜紅的布條隨意一捆,垂在肩上,垂在臂上,垂在……衣服上。可他的衣服,李郁蕭呼吸一窒,遠處看溢彩流光,近處看卻只有白,是五色摻白的蠶絲入經絡織成,只偶在幾處作裝飾,這幾處在前襟、袍角並半隻袖子,這裝飾是,竟然是白萼梅。

  這件,不是旁的衣裳,正是之前李郁蕭吩咐少府制來的梅花畫衣。

  沒想到,只是李郁蕭沒想到,這東西輾轉竟然到得穆庭霜身上,也沒想到,好端端的衣裳,底子沒用錦緞也沒用絲綢,竟然用的薄紗,更加沒想到,穆庭霜竟然,行到近處看得一清二楚,穆庭霜裡頭竟然什麼也沒穿。

  沒有,沒有裡衣也沒有襯袍,渾身上下只有一件紗。

  紗上繪有白梅,一簇簇、一捧捧的白梅枝子落在人身上,好似身披香雪,梅蕊偏又勾的茜紅,和腰上袖口的帶子一色,好巧思與髮帶也是一色,十足的素雅便襯上這一星的夭嬈,可那張臉又是冷峻的,是開在懸崖峭壁上的。

  李郁蕭心想,他是什麼,他其實不是人吧,該是司花之神名東君,或是白梅樹下養出的什麼妖物精魂。

  這是來吸人精魄來了,一定是這樣,不然朕怎麼絲毫動彈不得呢?這是什麼妖術。

  一曲琴畢,施展妖術的妖精站起身,溫文一笑:「陛下。」陛下如墜妖魅,神情恍惚得不像話:「你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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