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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說完陛下就這般,這般散著發,赤著足,沒有一絲留戀推門離去。仿佛是韓琰、黃藥子等人伺候著在外間漱洗更衣,隱約傳進來幾句交談,似乎問的是宮中、太后等事,聽不大真切,仿佛隔著什麼。真奇怪,穆庭霜心想,他房中從不愛厚重華貴的綺帳屏風,並沒有遮擋,為何竟然聽不真切?

  少頃,內侍唱喏,聖駕起駕回宮,穆庭霜坐在榻上,枕邊餘溫如夢,錦被當中躺著一枚烏玉玉璧,想是倉促間遺失在此,伸手摸一摸,冰涼如斯。

  陛下宿在荷西佳處三回,竟是一回比一回走得乾淨利落。

  陛下金口玉言,說明日再宣穆卿,可明日復明日,好幾個明日過去,棲蘭殿安靜得仿佛一幅畫,半句傳召也沒有。

  如此幾日風平浪靜,問候倒是每日送來,陛下手信漸漸不再用絲帛,開始用箋子。精巧的紙箋一角埋著白梅骨朵,是上最後一道漿之前,陛下親自吩咐叫添的,單門供棲蘭殿往荷西佳處傳信,再用心也沒有。

  絲帛上雖也可繪製圖騰,可總沒有箋子精細可愛,陛下的白梅箋攜一個雅字和一個情字,一己之力,一時不僅白梅,往紙漿里調各類花香花色的風氣風靡洛邑,尤其情書家書,許多人開始箋紙傳信。

  然而風行的源頭卻開始有點子其實難副的意思。

  棲蘭殿的白梅箋瞧著是日日往外送,上頭卻只得泛泛之言,有時直抄《詩》句,珍而重之叫封進匣中的只有寥寥幾個字,外人眼裡鮮花著錦,其實個中冷暖只有收箋子的人自己知道。

  如此數日,穆庭霜再坐不住。

  進宮。

  一切一如往昔,棲蘭殿外他將將停一步,黃藥子立刻親自引他進去,沒有叫他多等哪怕一刻,陛下見著他也和從前一樣,親昵熟稔言笑晏晏,那個笑無比真心實意,只是,身邊隨侍的汝文弼等人,陛下並沒有叫他們告退。

  似乎在談論推行紙張事宜。

  事是正事,是大事,可穆庭霜聽兩句卻有些走神。

  如今的建章宮,各內侍宮人雖則仍有穆涵眼線,但經過黃藥子這內侍總管大半年的收攏拿捏,北台棲蘭殿陛下已經可出入隨心,言語自由。

  穆庭霜既欣慰又遺憾,欣慰他的陛下任人有方,幾個心腹都釘在節骨眼上。遺憾則是,從今往後,兩人不再有屏退內侍單獨相對的由頭。或許……

  「……臣以為,陛下倘若主導興建紙坊,終歸令人生疑,」汝文弼正侃侃而談,「雖有白梅箋的託詞,可每日手信用紙才幾何,兩座縹坊一座紙坊已經足夠花用,再多的,若是詢問起來,不好搪塞。」

  另一名道:「還是要想法子往民間鼓動,叫自行建紙坊。」

  又議論幾個設想,末了汝文弼想起什麼,向穆庭霜拱拱手:「常侍大人高義,從前下官不明真相,只以為常侍大人乃奸佞幸臣,卻原來是擔得虛名。如此為大業不計聲名,下官拜服。」

  陛下笑笑:「穆卿,你與朕的淵源朕已經與幾位言明,不必有顧忌。」

  穆庭霜張張嘴,回過味兒。陛下這是疑人不用用人不疑,為君者的誠心是有的,大約很多事直言相告。而對著幾位心腹,將與他穆庭霜的「淵源」歸結於兩個字,虛名。

  說不清是何滋味。

  又說幾計,每個人都表過態出過主意,只有穆庭霜默然無言,眾人不期然紛紛看過來,李郁蕭喚他:「穆卿?這事你有何見地?」

  「臣,」他點檢心思,終於下定決心鼓足勇氣,「臣有話單獨稟與陛下。」

  殿中安靜一瞬,黃藥子敏銳地抽抽鼻子,奇了怪了,這是哪兒來的一絲火藥味兒?不僅是他,宮人內侍們都在暗自嘀咕,這一向是陛下要單獨見穆常侍,穆常侍稱單獨有事起奏,還真是不常見。

  更奇怪的,怎麼好像,眾人心中無端拿不準,怎麼好像穆常侍這一請,陛下有可能不點頭似的?

  忽然陛下一揮手鬆口:「眾卿先去吧。」

  氣氛一松,穆庭霜衣裳領子幾乎蜇出一層汗,汝文弼還擠眉弄眼,一副知道知道配合配合的神情,領著尚書台一班人退出去。

  宮人內侍也叫陛下放出殿,李郁蕭笑吟吟:「穆卿何事。」

  帝王面上如沐春風,階下臣子卻滿面冷凝,陛下於是也收起笑。穆庭霜腦中紛然,不,他不認為自己有錯,所作所為俱是為陛下計,只是手段或許過激,總是沒有很順著毛捋,如今炸毛,是該安撫安撫。

  「臣有罪。」

  陛下未解他心中所想,只以為還是來說教子嗣這項。他嘴裡的「有罪」哪次是真心實意在請罪?卻沒什麼怒氣,怒火燒完,只仿佛灰燼撒滿心間,笑臉是維繫不住,李郁蕭懨懨道:「你不必再勸,朕主意已定。朕也已經向太后明言,你們倘若再行逼迫,朕就索性管岑田己要一副水莽,斷了你們的念想。」

  水莽大毒,傷腎陽,旁的症狀或許不顯,但男子服用一旦超過劑量即會子嗣艱難。

  「陛下!」穆庭霜不由自主聲音抬高,「聖體何貴,怎能服用藥物自戕,岑田己焉敢為陛下配製水莽!這殺頭的罪。請陛下慎言,切莫再提水莽一物,萬勿任性。」

  李郁蕭冷道:「任性?朕再將阿荼派到北境你哥手下,我們老李家徹底斷子絕孫便了,讓爾等真正看一看朕的任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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