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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人呢,總是如此善變。

  幾乎過得辰時,陛下千呼萬喚始出來。眾人各自偷瞄,想瞅瞅聖心是順著勁還是逆著趟,可是看來看去再互相看看,陛下面上似乎神采奕奕,又似乎懨懨,喜憂真真叫人看不透。

  卻見陛下抓過穆常侍的袖子拖著人家的手,情真意切道:「穆卿舟車勞頓勞苦功高,昨日又與朕抵足夜談,辛苦了。」

  穆庭霜眉眼低垂:「陛下不棄,肯向臣詢一二政事,是臣之幸。」

  得,原來是詢問政事,眼下又撇得乾淨。李郁蕭實在摸不透他,卻也沒怎麼黯然,面上反而親切笑笑:「不問穆卿,朕還問誰呢。」他手裡扔拉著人不放,轉向其餘朝臣,「爾等有事回棲蘭殿啟奏,穆卿。」

  他又轉回來,依依不捨道:「穆卿且歇著,朕晚些再召你。」

  穆庭霜眼睛裡一瞬間閃過錯愕。他窄袖袍服並高山冠已經換上,等著履行他的常侍職責,預備給聖駕掌韁,怎麼?晚些再召你,雖說他的官銜哪一樣都可讓他隨意出入宮禁,可陛下金口玉言,說你,你要等著朕召你,那麼做臣子的哪有擅自覲見的道理?

  他待詢問,還有雪娘縱火的事,如何轉圜,可是陛下沒有給他空檔,只又掂一掂他的手,宣太僕少丞韓琰執駕,毫無掛礙地踏上黑木車,走了。他的指尖留一點點暖意,飄渺得仿似錯覺。

  ……

  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李郁蕭回宮,馬不停蹄先到長信宮。

  姜太后想是一夜沒睡,眼睛周圍的陰影既是疲色也是怒色,整張臉愈發陰沉。可是,從前李郁蕭或許會叫她氣勢震住,如今卻不再膽怯,從前的不動聲色多是裝的,如今的不動聲色是真的不動聲色。

  他點點頭:「母后。」

  「皇帝,」姜太后緩緩開口,「宮外風景可好?」

  李郁蕭沒接這茬,當著滿殿宮人,他直接道:「朕一夜不在宮中,飲冰室的火母后可布置妥當?」

  說什麼不好,查問,追查,都可,但他偏偏說「布置」!倒像是事後遮掩藏尾巴,姜太后手上一串念珠緊緊攥著,這還是疑心是她放的火!

  一旁姜弗憂看情形又要不對,連忙找補:「回陛下的話,為著滅火太后娘娘忙碌一宿呢,平明才漸漸熄滅,火勢最大的時候險些蔓延到太后娘娘的寢殿,可說呢。」

  李郁蕭不置可否,姜太后憋著氣轉而道:「單單撲滅火勢還不夠,孤必要追究事因,將縱火之人揪出來。」

  「縱火之人,」陛下長身玉立,進殿以來連坐都沒坐下,此時肅著臉又道,「查來查去,該不會就是穆氏自己縱的火吧?」

  姜太后再難忍耐,喝道:「如何不會!那小蹄子賊喊捉賊罷了!皇帝如此英明,難道這麼一點苦肉計也看不穿?」

  陛下和太后眼瞧又要吵起來,殿中宮人內侍齊齊跪下,姜弗憂也跪,她一疊聲地勸:「太后!娘娘可少說兩句,水火無情,那樣的火勢說不好庈雪自己都要葬身火海,即便救出來也說不住要容貌盡毀!哪個女子會冒這樣的險?」她跪在太后腳邊,扯一扯太后的長袖低聲道,「您可跟陛下服個軟罷。」

  姜太后瞪視殿中,李郁蕭倒沒瞪回去,神情只是尋常。尋常卻不是退讓,母子二人對峙片刻,太后粗聲粗氣道:「皇帝既還肯信孤這把老骨頭,孤便替皇帝好好整肅內廷,再不使此等禍事侵擾皇帝便了。」

  李郁蕭一時沒吭氣,半晌才忽然笑道:「幾座屋子罷了,朕聽少府卿說所幸無人受傷?母后也未傷著,這就是好的,」他溫聲款款,「母后也萬勿為此傷神,叫他們仔細辦差就是,激桶都叫更換一遍,旁的母后也不必操心。」

  說是縱火,陛下三言兩語似乎就變成單純的走水,一副大發恩典的語氣,好似「行了朕不追究了」,倒像是給足長信宮臉面似的。姜太后憋屈至極,有禍事不能查,還要白落一處低頭!承皇帝的情,承皇帝的情……這情是為著誰!真是越發無法無天!總有一日,總有一日……

  她注視著李郁蕭,唇邊拗一抹笑意:「皇帝說的是。」

  李郁蕭滿意離開。

  攘外必先安內,如今最要緊的兩個「內」安完了,他就要開始忙些別的,忙一忙朝中的事。尚書台的事。

  跟太后扯皮時可以做孟武伯,但是跟朝臣,跟汝文弼,就不行。答應人家要加錢,就得給加上。這是他對著往後的秘書團團長許下的第一個承諾,也是對著許許多多已經入朝的、還未入朝的寒門學子許下的承諾,既是撫恤之心也是為君之能,必須立住。

  就……還是要找穆庭霜商量。

  於是穆常侍返回洛邑三日之後,終於正式得到陛下召見。召見的還另一個,裴玄。

  這日穆常侍和裴學士雙雙來到棲蘭殿外,雙方都有些說不上來,不自在。裴玄從小就怵這位外兄,看穆庭霜臉色冷淡,便只有眼觀鼻鼻觀心閉口不言,卻不防冷不丁穆庭霜問:「聽聞你教陛下學琴?」

  裴玄嗯嗯嗯:「陛下勤勉,手上傷痕縱橫交錯,即便如此還日夜不停地學琴——」

  穆庭霜截口問:「你怎知陛下手上有傷?」

  問完倆人都一呆,穆庭霜捫心自問,你……這你如何問得出口?裴玄心想多新鮮,我教琴我看不見嗎?我又不瞎。兩個人更加不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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