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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郁蕭神色也不好,先前在長信宮中太后就說羅氏月份有疑,再從前岑田己也說過,只不過岑田己說或許是藥物所致,可太后說的……「血脈見疑,一旦她稱『早產』,孤瞧皇帝不像狠得下心的,孤少不得要替皇帝下狠手」。

  那日李郁蕭就說,一切都還沒有定論,不可輕言人命生死,太后恨鐵不成鋼,說穆氏送有孕的女子進宮,欺人太甚狼子野心,皇帝竟還顧及羅氏賤人死活,斥他婦人之仁,李郁蕭張嘴想分辯,關於羅氏他得過穆庭霜的準話,可此言毫無道理,他自己最終都沒說出口,只說屆時再看,太后不屑一顧,母子兩個不歡而散。

  李郁蕭苦笑,太后當時進諫無果,今日這是反手將軍呢,將來一旦出什麼事都可說一嘴:哎呀,三月陛下壽宴時就說呢,羅氏的肚子比尋常足月的都要大。

  他和稀泥:「朕倒不希望有雙生子降生,只怕生產時要辛苦,」他溫言向羅美人道,「你且安心養著,無論是雙生還是獨子,是公主還是公子,朕一樣喜歡。」

  陛下一句沒提肚子大小,殿中便沒人再提,只紛紛稱讚陛下體恤內妃仰敬母后,因此太后慈愛嬪妃恭謹,宮中和睦,家風清嘉,如此齊家賢表,可堪萬民表率。

  座中卻有一人的稱讚言不由心。

  穆庭霜跟著道賀,心中五味陳雜。

  太后之言意有所指,弦外之音只有傻子聽不出來,更何況是穆庭霜這個知情人。如今這情形,大約羅笙的孩子已經引起懷疑。是他,他太相信羅笙的醫術和宮中的部署,總想著即便懷胎日子對不上,也總有太醫令可用,可幫著圓謊。誰能想到?陛下早早將岑太醫收為己用,又有太后在側,她手底下那幫女尼……

  不,更緊要的,小皇帝也已經知情麼?穆庭霜自認不拘手段,平生也從不回頭,可這一回卻無端地猶疑。關於羅笙,他竟然有些希望自己從前是坦言相告,沒有騙過小皇帝。

  他心血相煎,思緒忽然叫一名官員打斷。

  這官員趨行到殿中央,看服制乃銅印黑綬,也有個一千石的品秩,他向李郁蕭磕一個頭:「臣御史台中丞鄧咸信有表上奏。」

  滿座驚詫,這陛下過壽呢又不是朝會,怎麼還有上奏的?鄧中丞不管不顧,操著高亢的嗓條繼續道:「拜請陛下聽臣一言!月前北邙驚現百人屍坑,請陛下追本溯源,為無辜枉死之人昭雪!」

  !這事朝中都略有耳聞,只是這話怎掀到明面上說呢?還是陛下的生辰!有一名郎將很快反應:「陛下生辰,中丞無故生事這是大不敬!」

  不用瞧,乃是衛尉丞手下,鄧咸信怒道:「怎是無故?」他再拜上首,「臣正是深知此事恐怕輕易到不得御前,才不得已在今日鳴冤殿上。」

  「鳴冤?有何冤屈?中丞大人有何依據?」

  「正是一時沒有依據,才奏請陛下詳查。臣若是有依據,爾等鼠輩豈還能在此欺瞞聖聽!」

  眼見兩邊你一言我一嘴要吵起來,李郁蕭示意黃藥子唱一聲諾,待殿中安靜,他道:「今日朕與諸位只論宗室之誼,不談朝政。鄧中丞,有什麼事明日再上奏吧。」

  殿中有些僵持,衛尉的人自然揚眉吐氣,御史台有幾個則臉紅脖子粗。

  「陛下,」座中忽然又有一人摻和進來,他的聲音蒼老但是沉鬱渾厚,是太學博士祭酒譚詡,「鄧中丞不可談,不知臣可不可談。」

  譚詡是天子座師,表字不諱兩個字就說得盡譚老大人的為人,說出的話一口吐沫一個釘,釘在地上,丁是丁卯是卯,半點容不得含混。譚詡開口,場面再無轉圜。

  眾人看見御座之上陛下倒沒什麼不豫之色,只遙遙一嘆:「眾卿要朕查北邙,可朕從未查過什麼案子,但有紕漏,仲父回來當如何?」

  陛下的這一嘆,忠奸都聽得懂,倘若今日陛下點頭叫他們查,明日丞相回來就得叫陛下吃掛落。

  朝中少帝黨與丞相黨的紛爭由來已久,可惜從前陛下年幼不知上進,少帝黨群龍無首,因此一直是丞相黨聲勢威赫,東風壓倒西風,明面上倒也一直沒有太大的浪花。攤開到太陽底下,不少朝臣敏銳地覺出,這一日或許就快到了。

  「行,」一殿寂然中陛下出聲,「那卿等就去查罷。這些屍首是什麼人,為何被殺,為誰所殺,去查吧。」

  他站起身,一身煊煊然的袍服還是那麼氣韻出眾,只是神情莫名蕭瑟:「朕乏了,要回棲蘭殿歇息。母后恕罪,眾卿飲宴即可,不必理會朕。」

  說罷他也不要貼身內侍的攙扶,也不要任何宮人的隨侍,一步一步,踏出梧桐朝苑。

  眾人只見陛下行出殿去,一步沒有回頭,這誰還敢飲宴,連忙亦步亦趨跟著,一路行到棲蘭殿外頭。陛下卻不理會他們,吩咐棲蘭殿裡的宮人也都退出來,隨即殿門輕輕一合,陛下將自己關進殿中,誰也不見。

  「這、這……」衛尉丞最慌張,他的頂頭上司稱病沒來,全靠他撐門面,「既無聖旨,也未經丞相諸曹核閱,陛下方才的話不能成旨罷?」

  譚詡眼睛一瞪:「聖人教誨,出口即是聖旨,誰敢不遵?」

  御史大夫裴越仍是不言語,面目慈和地在一邊看戲似的,還是那個鄧中丞,問:「陛下直說查北邙坑屍……」可是這些屍首背後的並冀兩地的災荒呢,查不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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