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頁

投票推薦 加入書籤 小說報錯



      


  可是, 上輩子穆涵絕沒有這樣事無巨細地託付, 很多事並沒有一一向穆庭霜言明。仔細想來,甚至此次要去北方,到底是什麼異動, 什麼變故,都沒有告訴他, 他還專門在此次隨侍的人當中埋藏暗線,等著回來打聽。

  那麼上輩子穆涵防備他, 是始於何時?除卻那個原因, 旁的又究竟是為何?這輩子又為何不再防備?

  忽然穆涵委託得七七八八,問一嘴旁的:「庭霜, 陛下和你的事你要有分寸。」

  穆庭霜回過神,好整以暇:「敢問父親,陛下和兒子有何事?」

  穆涵似乎打量他兩眼,而後父子倆一併笑起來,穆涵捻一捻長須:「如此說來,陛下倒有趣,一招一式淨做給旁人看,卻遲遲未與你明言?」

  近來傳聞,都跟明鏡似的,穆庭霜頷首:「父親也知道陛下是為著給旁人看。」

  他眼中隱含抗拒,對陛下此番十分看不上的樣子,穆涵卻似乎還是不放心,又問:「倘若陛下不只是為著給旁人看呢?庭霜,你待如何?」

  穆庭霜說父親頑笑,又語帶輕佻地道:「……姿儀尚可。他若真有此意,自行退位,兒子或可考慮養在院中,左不過只當養一二倡優罷了。」

  穆涵哈哈大笑,又假意斥犯上不尊,說橫豎雪娘年紀還小,陛下要演這齣,不如叫他演,有這一項料他也不便納旁的女子,倒是省心。父子兩人又說幾句,穆涵便自去預備明日啟程事宜,告辭離去。

  他離去,他身後影子似的暗衛也離去,荷西佳處伺候的下人又早早叫打發出去,整座院落只餘下穆庭霜一人。

  一陣風吹過,外頭廊下的燈一閃,三更天了。穆庭霜面上已看不見方才偽裝的嘲諷神色,一片空白。小皇帝是說過心裡有人,可這個人究竟是誰,小皇帝並沒有說過。這些日子棲蘭兩個字塵囂日上,穆庭霜也一直沒來得及細究。

  沒來得及,或者不願意,誰又知曉。

  ……

  這日李郁蕭神清氣爽,挑著姜太后前腳剛進修慈寺,他也一頭扎進去。

  笑呵呵:「巧啊,母后今日也來禮佛?」姜太后跪在蒲團上雙目緊閉雙掌合十,沒吭氣。李郁蕭在她身旁的蒲團上坐下來,「洛邑冬日裡天氣寒冷,這裡配的蒲團夠不夠厚實?」

  這話跟佛案前供的香一樣,一線香點著又燃盡,散進殿中絲毫痕跡也無,姜太后跟沒聽見一樣不言語。李郁蕭拍一拍屁股底下的蒲團,自顧自吩咐:「看來是不夠厚,叫添一圈厚錦棉換來。」

  一旁黃藥子稱是,李郁蕭蜇磨一刻,姜太后入定入得渾然忘我,他便又湊上去:「母后誦哪章經?兒子來誦與母后聽吧?」

  「皇帝,」姜太后攸地睜開眼轉過頭看他,「皇帝若是常往在此間吵鬧,孤往後可不便來了。」

  李郁蕭連忙告饒,狼狽從修慈寺離開。

  如此幾次,幾成慣例,黃藥子悄悄告訴李郁蕭,兩個聽命於穆相的內侍已不放在心上,說起「陛下光臨修慈寺」,都嘻嘻哈哈,只當陛下是去碰灰。

  須知李郁蕭身邊的人大抵分為兩種,一種是普通宮人,正正經經選上來的,但他們懾於穆涵威勢,穆涵遣人來問什麼,他們有問必答;另一隻呢,更乾脆些,根本就是穆涵派進宮的,事無巨細都會向穆涵稟報。還有一種就是黃藥子明面上這樣,眼見高升,又識趣,穆涵悄悄收為己用。

  要的就是他們不當回事。李郁蕭見時機差不多,穆涵又正巧去北境,洛邑空氣都變得清新不少,他便又往長信宮送經。只是這次竹簡裡頭夾帶有一卷絲帛,上頭簡簡單單一句話:朕有一問,太后答完,朕再不往修慈寺打攪。

  信尾約太后找由頭上修慈寺小二層一敘。姜弗憂奉命來回話,定下時辰,此約即成。

  到得時辰,李郁蕭登修慈寺,大手一揮:「爾等都退下。」黃藥子假意分辯,他眼睛一瞪,「御前犯顏,朕賜你一個死罪,待穆相從北境回來,你頭七也過完了。」

  宮人諾諾,放陛下與太后兩人單獨說話。

  兩人步上層樓,立在四面透風的小台,姜太后連坐也不肯坐一坐,冷冰冰地問:「皇帝到底何事。」

  她神色這樣淡漠,冰封一樣,李郁蕭覷一覷她,再往欄杆外頭望一眼,扯一扯袍服。他自己跟自己念叨,兄弟,咱媽脾氣這樣的嗎,比外頭正月的天都冷。他道:「母親,兒子正要問您,記得您從前也是跟著皇考信拜鴻都觀的人,怎麼改信佛了?」

  姜太后上半張臉毫無波瀾,只掀開抿成一線的嘴唇:「宮中道皇帝,田裡信舍翁,皇帝在宮中自有清閒求仙問道,民間百姓終日勞作,哪來這等福氣,既沒有閒工夫煉丹,也沒有閒錢置辦丹材。」

  李郁蕭啞然,片刻後索性攤開:「母親,兒子知道這一切背後總逃不開穆涵的影子,母親自來到洛邑就沒有好臉色,不也是因為他?只是如今朝中穆氏門徒遍布,連宮中也是如此,暫委屈母親。」

  這句開誠布公卻出奇效,聞聽此言,姜太后的眼睛迸出奇異的光,透過兩隻乾枯的眼眶投在李郁蕭面上,靜靜地道:「你還知道他是罪魁。」

  李郁蕭望一望欄杆外,登高可以望遠,大半宮室可盡收眼底,風廊畫亭,闔閭雕梁。

  這座宮室的主人低低一嘆:「母親想說什麼。」




章節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