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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蕭嫻愣了一息,只覺得渾身的血液瞬間結成冰塊。

  她指尖微麻,嘴唇烏青,勉強笑起來:「妾身知道您看我不悅,但這種玩笑還是不要再開為好。」

  景珏站在原地,既不靠近,也不遠離。

  他眼珠烏黑,像一個無底漩渦,有股奇異的魔力,叫人看了忍不住產生信賴。

  「朕和琛兒遇刺客劫殺,不敵,跌落山崖,近日才得以返回。宮裡那個是贗品,你應該看得出,無須自欺欺人。」

  僅此一句,讓她身體裡最後一絲溫暖抽離。

  蕭嫻用手撐住地面,維持身子的穩定。她抬起頭,目光幽幽,道:「我知道,又如何?」

  畢竟相識多年,哪怕彼此之間沒有愛情的存在,依然清楚對方的底線。

  景珏也許不是個好郎君,但他一定是個好皇帝。

  屠戮蒼生,濫殺無辜,這樣無道的事情,他肯定不會做。所以從他傳出性情大變的流言開始,她心裡就已經有了些許揣測。

  不過,如她所言,干她何事?

  賢妃勾唇,涼涼地說:「妾身身居寺廟,還算是宮裡人嗎?君主是誰,對我又有什麼影響?」

  景珏像早料到她會說這番話一樣,絲毫不怒,閒適自得,微笑著說:「那蕭家和長樂,你也不管了嗎?」

  她身子小幅度一震,故作鎮定道:「他再暴戾,名義上的女兒總不會親手殺掉。而且妾身父親管禮樂祭祀,手無實權,殺他有什麼用?」

  聲音逐漸變大,不知是想勸服他,還是勸服自己。

  他頷首以對,說:「有道理。那你想過操縱假皇帝作惡的人是誰嗎?」

  沒有給她猜測的時間,下一句話立刻緊接著來臨。

  「是謝雲臣。」

  賢妃還沒來得及頂嘴,又聽他輕笑了聲,像談論明日天氣那般,悠哉悠哉道:「謝雲臣操縱傀儡皇帝,讓他以暴.政惹民怒,自己周旋其中,攫取聲望。最後,勢必要推翻暴君,重建新政。當然,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

  「他喜歡貴妃。」

  雲淡風輕,從容自若。

  蕭嫻慌得咬破了舌尖,鐵鏽味在口腔里蔓延。

  她嚅嚅半晌,字不成句。

  景珏無奈攤手,痞氣十足,與那書生打扮格格不入:「貴妃性情頑劣,睚眥必報,如今又對朕情根深重,你覺得她當了皇后,會容得下袖手旁觀的蕭家?恐怕上位第一件事,就是要把你這個大仇報掉。」

  「再則,暴君無道,總要有個突出事件來證明他的殘暴。殺女,似乎是個不錯的選擇…」

  他語氣平淡,賢妃卻越來越心驚。

  她攥緊衣角,閉目,狠狠道:「需要我做什麼,蕭嫻只有這條命了,你要就拿去!」

  他眨眼,安慰說:「朕又不是殺人魔王,要你的命做什麼?」

  話鋒一轉,直截了當道:「你和寧妃還有書信往來吧?傳信給她,讓她想辦法通知家裡。」

  威遠大將軍手握重兵,和徐家一樣也逃不過監視的命運。外人的書信必要經過數道檢查才可能傳入,只有蘇靜寧,身為蘇家小姐,她與娘家的書信不會惹來太多猜忌。

  賢妃眼神閃爍,不欲與他多說,起身,準備提筆寫信。

  她思忖了會兒,落筆,流暢行書。

  書畢,正想把信紙疊好,聽門嘎吱一聲,側頭望去,一道婀娜身影和風雪同來。

  徐碧琛拉下面紗,沖她柔柔笑道:「琛兒見過賢妃姐姐。」

  見!個!屁!

  臭女人!

  被她壓制的屈辱還歷歷在目,片刻不能忘懷。蕭嫻臉部肌肉不受控制地抽了兩下,雙目燃火,怒氣陡然鑽出,籠罩了她全部的情緒。

  豈料那女子壓根不按常理出牌,徑直繞過她身邊,往案邊去,右手執筆,甜笑著說:「我也有些話想對寧妃姐姐說,不如一併送過去吧。」

  說罷,也不理她的反應,即刻落筆。

  寫完,放下筆,回到景珏身邊。

  蕭嫻氣得要死,無奈他倆沒再出言挑釁。只得忍著火,差人把信寄了出去。

  她跟靜寧一月一信已成定例,這邊,蘇靜寧得了信封,卻有點兒狐疑。

  往日都是月中收信,這次來得是不是太早了些?

  她一邊覺著奇怪,一邊把信封拆開,取出裡面的信紙。

  共有兩張。

  第一張上面寫著:桃在露井上,李樹在桃旁,蟲來齧桃根,李樹代桃僵。樹木身相代,兄弟還相忘!

  蘇靜寧不愛讀這些酸掉牙的詩詞歌賦,蕭嫻也是清楚的,為何忽然寫這個?

  她敏銳地察覺到了某些不對勁之處,思緒流轉之際,馬上抓來一個喜讀書的丫鬟,問她:「雨燕,這首詩出自哪裡?是何意思?」

  雨燕只看了一眼,便笑著說:「回主子話,它是《樂府詩集·雞鳴》中的一首,李代桃僵的典故就出自此詩。」

  李代桃僵。

  她知道意思。

  蘇靜寧斂目,輕聲說:「公主快醒了,叫廚房熱點兒牛乳。」

  雨燕告退後,她神色一冷,拿起桌上的紙頁走進內屋,迅速展開第二頁。

  「惜君嬌女,天可憐見,願長樂未央。」

  蘇靜寧身子一軟,癱坐在椅子上,半天緩不過神來。

  這個君,指的是景琅,她知道…不會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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