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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嬪妾不知天高地厚,請娘娘責罰。」徐貴人雙膝一屈,『噗通』一聲跪到地上。
彤雲哭啞地說:「主子快起來!」小姐怎麼能為了她下跪?
顧雁沉有些驚訝,道:「妹妹主僕情深,實在令本宮佩服。」
「你現在是皇上身邊的寵兒,本宮可不敢責罰於你,不過教奴無方的確屬實…那你再和這個賤婢一起跪一炷香吧,本宮就不計較她的驚擾之罪了。」
宮人抬起步攆,路過徐貴人身邊時,珍妃又說:「常言道打狗看主人,本宮今日做了個惡人,連主人一起打了,妹妹覺得如何呢?」
徐碧琛又怕又焦慮,不敢抬頭看她。
少女瘦弱的身體微微顫抖,顯然是嘗到害怕的滋味了。
珍妃勾唇,放下了紗簾。
步攆緩慢行遠。
主子都跪了,做奴婢的怎麼置身事外?桃月和幾個宮女跟著一起跪下。
她心疼地說:「主子嬌貴,您快些起來,奴婢們陪彤雲姐姐跪著就是。」
徐貴人卻道:「不,本主要跪。」不僅要跪,還要跪得比誰都長,比誰都認真。
只是她的屈膝,可不是誰都能受得起的。
不知跪了多久,烈日當頭,曬得一眾女子汗流浹背。出完熱汗,又開始冒冷汗,頭暈、目眩接踵而來。
終於,期待許久的黑暗襲來,徐碧琛眼睛一閉,栽倒在地。
倒下之前,嘴角竟帶著一絲笑意,如春光明媚。
*
寄安侯府里有個很受寵的姨娘,貌不算太美,有一副黃鸝般的妙嗓,徐子懷喜愛得不行,賜名鶯娘。
她是典型的江南女子,口音極柔,便是發火罵人,也像撒嬌一樣惹人憐愛。當然了,她幾乎是不發火的。一個柔弱似水的女子,怎麼會像潑婦那樣經常發脾氣呢?
雖然借她十個膽子,她也不敢同正房作對,但多年來的相處,早讓徐碧琛把此人看了個透徹。
世上有一種人,自身沒什麼依仗,又一心嚮往更優渥的生活,他們把自己的骨頭打斷、骨氣揉散,變成一堆任人揉捏的玩意兒。諂媚、討好、順從,全無脾氣,或是讓脾氣化成毒針藏在皮肉下,伺機潛伏,等待反擊。
瞧不起?
非也,倘若奴顏媚骨能換來心心念念的東西,外人就沒有資格妄自評價。獅子有獅子的生存方式,老鼠也有老鼠的求生之道,她沒興趣對別人的人生指指點點,但多少從中學到些東西。
比如…
用柔弱對付自命不凡的男人,真是百試不爽啊。
徐碧琛想起鶯娘這些年使過的手段,百感交集。她爹雖不是什麼絕頂聰明的人物,多少還是有點腦子的,結果呢?小妾紅紅眼眶,掉兩滴淚,就心疼得找不著東南西北了,總覺得天底下就她最純真可憐,外人都在變著法欺負她。
是,鶯娘命賤,沒有娘家依靠,不敢對那些良妾囂張。可她也不需要啊!只要她故作可憐地吹吹枕邊風,第二天她爹就能虎著臉把院子裡的女人統統教訓一遍。
柔弱,是女人的武器,徐碧琛幼時就明白了。
對待景珏這樣自命、天命都不凡的男人,示弱,就是目前最有用的攻擊手段。只要她用得好,還怕珍妃發難?
收到徐貴人暈倒的消息,皇帝馬不停蹄地趕到披花宮。
他大步跨進內屋,衣袍獵獵,手隨意一揮,擋住了宮人行禮。
「貴人如何?」
太醫把完脈,跪地道:「回皇上,微臣觀貴人脈象,脈虛身熱,得之傷暑,是暑邪入侵之兆。」
景珏皺眉:「說人話。」
「貴人中暑了…」太醫抹了把汗。
「怎麼治?」
「微臣…微臣開副方子,照方煎藥,兩三副即可。」張太醫爬起來,迅速寫下藥方,轉頭對宮女說:「香薷三錢,濃朴姜制,白扁豆一錢五分,上細切,作一服,水二盞,煎七分,去渣溫服。」
桃月接過方子,道了聲謝,往廚房跑去。
「琛兒何時會醒?」
「……」他又不是活神仙,他哪裡知道啊!
但張太醫還不想死,只能打著馬虎眼,緩緩道:「快則半盞茶,慢則一炷香。」
冷酷無情蠻不講理的皇帝點頭,道:「你先去殿內等候,有事朕再叫你過來。」
總算可以走了,呼。
張太醫卸下重擔,讓藥童背起藥箱,兩人踉踉蹌蹌出了門。
景珏坐下,看著床上那人蒼白的面孔,覺得心絞得生疼。
她是那樣地小,小小的一團,比兔子也大不了多少,仿佛一隻手就能抱完。瓷白的皮膚,纖長卷翹的睫毛,精緻、美麗,又脆弱。
為什麼以前沒發現她這麼脆弱呢?
明明她如此需要人保護,而他卻一直忽視了這個事實。
景珏握住她的手,輕輕摩挲她的指腹,一遍又一遍低語。
「琛兒,一切都會好起來。」
朕既要你進宮,向上天強求了一段緣,就會把世上最好的都捧到你面前。
良久,徐碧琛悠悠醒來。
頭痛欲裂,渾身乏力。
她勉強睜開眼,恍惚道:「珏哥哥,你為何在琛兒身邊?」
忽然想起珍妃命她們跪滿一炷香,徐貴人掙扎著想要坐起來,神情緊張地說:「時間到了嗎?嬪妾怎麼回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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