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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江澄抬頭對上藍曦臣灼熱的目光,發現他目光里流轉的真摯的波光時,就不得不相信他的這番言論當真是發自肺腑的。

  江澄有些理虧的垂下眼。藍曦臣比自己年長,又比自己早入世,更因為父親的原因跟軍方多有接觸,自然不是跟自己一樣的普通少爺。戎馬世家出生的藍曦臣,一定時時以救國救民為己任。見多識廣的年輕長官,自然更了解世態炎涼,更明白大是大非面前的抉擇有多艱難。

  而自己只不過是頭腦發熱,不滿家中限制自己的自由而產生的逆反心理,打著投身革命的旗號離家出走,追求自己理想中的救國之道罷了。

  藍曦臣這份誇獎,無論真假,他都無法接受。

  藍曦臣見他安靜下來,又轉換話題道:“你有什麼打算?獨自上路與你的大部隊匯合?”

  江澄茫然的搖搖頭,他不知道自己還有沒有大部隊可以匯合,就算有,他也不知道該往哪個方向去找他們匯合。

  “也對,你和你的大部隊已經落後了至少一天的路程,估計你隻身上路找到他們的可能也不大了。要不你留在我的部隊裡,和我們一起上路吧。江家與我藍家也算世jiāo,於公於私,我都要保證你的安全。你覺得呢?”藍曦臣如是說。

  江澄四下看了看藍曦臣所帶的隊伍,沒有表態。藍曦臣覺得他是顧忌隊裡的人能不能接受他,便安慰道:“放心好了。我們剛剛打掃戰場時,收了不少彈藥和食物,應該也算是你的部隊支援的,大家都是戰友,自然會相互照應的。”

  江澄思考片刻,才點點頭,表示同意。

  跟江澄相處幾天下來,藍曦臣發現這孩子是個隨時會炸毛的貓咪,但心地不壞,只要言辭得當,隨便哄兩下,很快他的貓爪就會收起來。而除去跟那些神經粗糙的漢子相比有些彆扭的xing格外,其他方面還是無可挑剔的。他懂的很多,也很熱心,這到是藍曦臣沒想到的。

  江澄在學校學過一些中醫藥理,對各類糙藥有些研究。一路上,為不肯隨意使用藥品的輕傷員收集了好些糙藥治療傷口。

  偶爾還會幫一些不識字的士兵寫家書,雖然這些家書都沒法寄出去,也不知道還有沒有寄出去的可能,但他每封都在用心寫。

  行軍多日,早前積累的食物也所剩不多。江澄覺得自己是外來者,為了不給大家增加負擔,他都儘量不分他們的糧食。餓了就吃些采來的野果子,既解飽,又解渴。

  大家都挺佩服這個白白嫩嫩的小少爺的,除了不能隨意開玩笑,一點都沒有紈絝子弟的囂張,懂得多,又肯付出,還真是讓人刮目相看。

  每天晚上,藍曦臣出於對江澄於公於私都有的保護yù望,從不讓他獨自宿營。一來怕他沒有作戰經驗,遇到突發事件不懂如何應對,二來他是藍曦臣打掃戰場時撿回來的,自然沒有自己的軍需備品。

  所以藍曦臣總是讓他跟自己同住,當然江澄心裡也是十分願意的。不為別的,只為經過那場戰役之後,他經常會從噩夢中驚醒,醒來看不到人還是會有點怕。

  跟著藍曦臣同chuáng共枕的久了,團里的士兵們都會忍不住拿他們開玩笑。江澄每每必炸毛,而藍曦臣總是在旁笑而不語,也不解釋,也不阻止。江澄除了拿眼剜他,也不能把他怎麼樣,更不會不與他同住。

  這天晚上,部隊行進的地方不適合紮營,夜間又不適合繼續前行,藍曦臣只得下令原地露天休息。

  4月分的天氣雖不寒涼,但入夜還是有些yīn冷。藍曦臣和江澄並肩靠在一塊大石邊上,一人一chuáng軍被嚴嚴實實的裹在身上。

  藍曦臣看江澄睡著了,身子止不住的微微發抖,知道他怕冷,便將自己的被子也蓋在他身上。

  “唔。” 被驚醒的江澄睜開惺忪的雙眼,便看到藍曦臣披著軍大衣,歪頭看著他。一雙柔和的眼眸帶著細碎的月光,像極了夏夜熠熠生輝的星辰。

  “你不冷嘛?”江澄問。

  “不冷,你睡吧,我守著你。”

  藍曦臣的話好似有什麼魔力,江澄乖乖的閉上眼睛。過了一會兒,又開口:“我們蓋一chuáng被子吧?”

  “嗯?”藍曦臣一時沒反應過來江澄是不是跟他說話,怔住了。

  江澄悠悠來了句:“笨蛋。”

  藍曦臣這才笑著鑽進被子裡,又把大衣蓋在被子上,輕聲道:“睡吧。”

  第二天,先他們一步醒來的士兵,看見這一幕,皆是含笑不語,一副揭開天大秘密的表qíng。

  這兩人原來是睡一個被窩的。

  第4章 離別

  這些天連天yīn雨,部隊前行緩慢,進城的時間也被耽誤了,露營食宿都成問題。有些傷員傷口遇水,有惡化的態勢。而藍曦臣以前打仗的時候,肩膀也受過傷,這樣的天氣,難免舊傷復發。

  幾日來,藍曦臣總是眉頭深鎖,若有所思。而江澄多少也被藍曦臣緊繃的qíng緒影響著,總是愁眉不展。

  不知從何時起,江澄的心思都放在藍曦臣身上了。

  看著藍曦臣為了糧食而發愁,江澄就跟著鬱悶,沒辦法幫他分擔更是急得團團轉。

  看著藍曦臣肩傷復發,疼得厲害也不吭聲,只是跑到一邊呲牙咧嘴,江澄就跟著心疼,別的幫不了,只能晚上睡覺之前給他按摩舒緩一下。

  “想什麼呢?累了就別按了。”藍曦臣感覺到肩上的力度變小了,轉頭看過去,就見江澄正望著別處發呆。

  江澄悻悻的收回手,跌坐在他身後,垂首道:“以前我爸經常久坐,所以總是脖子痛,我也是這樣幫他按摩的,可他總說我不如魏嬰按的舒服。不知道他現在怎麼樣了,我和魏嬰都不在,再脖子疼誰能來給他按摩呀?我媽手勁大,又沒耐心,肯定不會給他按的。”

  思及過往,江澄閃著光亮的眼眸瞬間暗淡下去。這段時間經歷了太多,以至於曾經在家中,圍繞在父母膝下的日子都好像是上輩子那樣遙遠。他一直控制自己不要想家,所以從未提起過家裡的事。他怕一旦放任這種思念占據內心,早晚有一天會瓦解掉自己心裡那一點點執著的追求。

  思鄉之qíng,誰人都有。饒是藍曦臣誓死為國效力,也時不時想起遠在重慶的叔父。當年得知南京淪陷,藍曦臣簡直心急如焚,總思量著叔父有沒有在南京被占領之前搬走。後來收到書信說是11月份就搬到重慶了,藍曦臣又想舉家西遷這樣的大事,對藍家肯定影響頗深。叔父半生基業都在南京,如今卻毀於一旦,他老人家該是怎樣的心態。

  離家三年之久,家中如此變故,藍曦臣竟不能回家探望,實愧對叔父,愧對藍氏祖先。

  藍曦臣自知江澄是內心堅qiáng之人,如今流露出這般脆弱的心思,多少也跟自己這幾天的低迷qíng緒有關,心中不免自責。

  藍曦臣嘆了口氣,轉身揉了揉江澄的腦袋,半開玩笑的說:“小孩子就是容易想家,長大了就好了。”

  江澄一聽這話,滿臉的不樂意,拿手指頭直戳他的腦門,“你說誰是小孩子?你也不過比我大三歲而己。二十一歲的人裝什麼老氣橫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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