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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哥哥走了。

  前一秒還承諾會帶我遠走高飛重新開始,後一秒卻只留給了我一個冰冷的背影。

  承諾,誓言,一瞬間全部灰飛煙滅。

  仿佛一切都是註定好的,美好總是無法長久,絕望卻永伴我左右。

  爸爸帶走哥哥拋棄我和媽媽時。

  花子躍入湍急的河流時。

  媽媽鮮血淋漓的倒在我面前時。

  傅教授將我關進暗室時。

  還有,哥哥把跪在他面前的我一腳踢開時。

  每一次每一次,絕望都像一把讓我無從抵抗的尖利匕首,刀刃上裹滿了帶毒的刺,一刀又一刀,用力捅進我的血肉里,永遠都不會停下。無處躲閃,更無處依靠。

  「我恨不得扒了你的皮,不過在那之前,先借我靠一下。」我對傅金說。

  雖然傅金是個混蛋,可他的懷抱卻很溫暖,他微笑著抱住了我,我靠在他的胸口,仰頭注視著他,他也低頭看著我,然後我伸手死死掐住了他的脖頸。

  他毫無防備,被我一把按倒在地,我順勢騎到他身上,掐住他脖頸的雙手加大了力氣。

  「為什麼要殺死姚容?」我用盡全身的力氣將指甲戳進傅金脖頸的肉里,「我不是說了只需動手術取走她的右眼嗎?」

  「你現在就像一隻發脾氣的小貓。」傅金躺在地上饒有趣味的看了我一會兒,然後一隻手輕而易舉就把我從他身上扯下來,「可惜一隻再怎麼張牙舞爪的小貓都不可能斗得過人類。」

  「人類?你也太抬舉自己了吧?」我冷笑,「姚容把她的右眼換給你,你把你的右眼換給我,從此以後你帶著那隻惡魔之眼想幹嘛想幹嘛,而我則變成正常人跟哥哥遠離這個城市,我們當初是這麼約定的沒錯吧?」

  「沒錯,」傅金站起身,拍了拍沾到衣服上的灰塵,臉上始終掛著笑容,「可是我有點小潔癖,寧願把自己換下來的那隻眼睛踩爛,也不願意移植給別人用。所以,只好辛苦姚容同學把她的兩隻眼睛全部貢獻出來了。」

  也就是說,我跟傅金,一人用了一隻姚容的眼睛。

  那天躺在手術台上的我毫無意識,根本不清楚傅金取走姚容的眼睛後把她帶去了哪兒,我以為她回去找高梨了,我以為她一定在某個我不知道的地方幸福快樂的生活著。

  可那不過都是我以為而已。

  雖然剛才只是匆匆瞥了一眼,但我還是清楚的看到了哥哥懷裡姚容那張腐爛發臭的臉。曾經多麼嬌俏的一張臉,猶如冬日裡的暖陽,明媚而充滿朝氣,現在卻像是被無數蟲蟻啃咬過了,再也看不清半點生前的模樣。

  我好像已經很久沒有為了某個人的死亡而悲傷過了。

  死亡,對我來說比吃飯還要習以為常。

  雖然暗自嘲笑自己這是鱷魚的眼淚,卻還是克制不住想起那日跟姚容坐在公園台階上分吃蛋糕的情形,那時姚容笑的陽光燦爛,將蛋糕上的草莓溫柔地遞到我嘴邊,輕聲喚我,花實姐姐。

  我知道你想跟我說什麼,姚容。

  你想告訴我,殺人是不對的。

  可當我意識到這一點時,我在乎的人都已經離我遠去了。

  你們一個接著一個離開了我,留給我的只有再也觸摸不到的背影和冰冷腐爛的屍體。

  世界從不溫柔待我,我又憑什麼要溫柔對待世界。

  「你打算在地上坐多久?」傅金出聲打斷我的思緒,把手伸向我,「起來,回家給你煮好吃的。」

  上帝作證,我真的很想扒了他的皮,從第一次見到他就開始了。

  十二年前,當我還是天真無邪的小孩子時,傅教授把我帶到他面前,指著他對我說:「那是哥哥。」

  雖然我非常清楚自己的哥哥永遠只有羅岳,但我還是努力沖那個被叫做傅金的男孩擺出甜甜的微笑,違心的跟他打招呼:「哥哥好。」

  可他卻惡狠狠地瞪著我,語氣冰冷:「滾出我的家。」

  真是一點都不懂禮貌呢。

  我立即像是受了天大委屈般大哭起來,小女孩尖銳的哭聲輕而易舉就點燃了傅教授的怒火,他怒不可遏的抬腳踹向傅金,厲聲道:「你才給我滾!」

  被傅教授抱在懷裡的我,透過縫隙注視著額頭撞上桌角的傅金,鮮血從他額頭的傷口處緩慢流淌下來,剛才還一臉漠然的他,此刻眼睛裡滿滿都是絕望。

  太像了。

  那時的傅金,跟被爸爸拋棄時的我太像了。

  震驚,無助,絕望。

  我們兩個,都是被拋棄的可憐蟲呢。

  然而,當傅教授發現傅金離家出走後,居然一反常態,露出了擔憂和緊張的神情,立即丟下我要動身去找傅金。

  那時我才猛然醒悟,縱使傅教授平日裡對傅金再怎麼冷漠和刻薄,可傅金終究是他的親生兒子。沒有人會不在乎自己的親生兒子。

  而我,只是一個孤獨的可憐蟲。

  「讓他走好了。」我拉住傅教授的衣角,直視他的眼睛,「反正你根本不在乎他。」

  傅教授深知我眼睛的能力,與我相處時一直小心翼翼,那一次,卻因為沉浸在對離家出走兒子的擔憂中,一時疏忽,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受到了我的催眠——徹底拋棄了他的親生兒子。

  第二天早上,當我從睡夢中醒來,發現自己已經被關在了地下室的籠子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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