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洞房紅燭噼啪燃燒。
新郎挑開蓋頭,在看清新娘如春花始綻的嬌艷容色時訝然失語。
沒有人比天樞道君更明白新郎此刻的心情。
還要在看下去嗎?
還是不死心,期待她流露出哪怕分毫的不情願。
他看著少女朱唇微張,似想要說些什麼,然而響在耳畔的卻是身後昆吾弟子的高呼聲,和搖光君的嘆息聲。
昆吾的人來帶他回去了。
昆吾修為最高的數十位弟子聯手結陣,如若天樞道君執意沖開陣法,這些他親手教導、親眼看著長大的弟子都會瞬間絕命。
即便賭上性命,他們也必須將道君帶回去。
搖光君看著雙目布滿血絲,被理智與情感拉扯得痛苦至極的道君,長嘆一聲:
「何必呢,你與她的紅線已經斷開,此生再無緣做夫妻了。」
「回去吧天樞,莫要攪擾別人的大喜日子。」
紅燭吹滅,室內歸於黑暗。
原本仍在負隅頑抗的道君驀然停下動作,眼中灼灼燃燒的情意忽而熄滅,餘下一片滾燙的灰燼。
跟隨他的腳步回昆吾之前,昭昭回頭看了一眼新婚洞房的方向,想起了方才所聞的對話。
——如我們之前說好的那樣,謝家助你平步青雲,你在朝中庇護謝家周全,養外室還是納妾我都不會管,今夜你就宿在妾室處吧。
——若我說,見到謝小姐的第一眼,我便改了念頭,願與謝小姐做一對真夫妻呢?
紅燭下,二十八歲的昭昭抬眸笑了笑。
——你有心上人,我也只有一個夫君,遲早有一天,他會來接我離開。
她不知道,那一天永遠不會到來了。
從雲夢澤離開後的天樞道君道心震動,修為倒退的事終於暴露,天璇君與其他長老大怒,趁探病時天璇君將他迷暈,請來了靈山巫女為他種下情蠱,忘卻前塵。
靈山巫女微微笑著應下,她心儀道君許久,其實也想能種下情蠱,讓他對自己情根深種。
只可惜,為了靈山大業,她為他種下的是比情蠱兇險百倍的蠱毒。
天樞道君醒來後覺察到體內蠱蟲正在蠶食他的神智,從昆吾仙境再次出逃。
這一次他仍然逃到了雲夢澤,只是他被蠱蟲蠶食,早已忘記了歲月流逝,直到他來到謝家,看不見一個熟悉的人,再到那位新科進士的府邸,也未能那日的新郎。
只有府中的幾個披麻戴孝的孩子望著他道:
「你說的可是我祖母?祖母前日剛剛去世,你是來祭拜我祖母的嗎?」
冬日風霜嚴寒,飛絮似的大雪覆滿人間。
他在那一摞陰森森的木頭牌位中看到了昭昭的名字。
聽人說,她的丈夫早早去世,偌大家業皆由她一人掌管,她沒有子嗣,那些妾室的孩子都是她的孩子,生下的孫子孫女也與她關係親近,孩子們在葬禮上哭成一片。
她錦衣玉食,兒孫繞膝,八十九歲時安詳地死在一個冬日的夜晚,沒有一絲痛苦。
作為一個凡人,就這樣過完了算是圓滿的一生。
然而,在這個算得上是喜喪的葬禮上,卻有一個無人認識的雪衣青年站在牌位前,臉色比雪色蒼白。
那雙冷若琉璃的眼眸中卻有血淚湧出,砸在冰冷地面。
-
看到此處,昭昭心中情緒複雜難言。
原來這就是她沒有預知夢時,本該度過的一生。
如今她雖然能夠修仙問道,成了一宗掌門,弟子無數,卻也經歷了離恨天的長階,琅嬛福地的生死一線,還有如今這生死未卜的狀況。
而原本的她,雖然到死也不知道謝蘭殊究竟是誰,卻堅信自己的夫君離開自己一定有原因,滿懷期待地度過了漫長歲月,最後無災無難地安詳老死。
昭昭說不上這兩種未來哪種更好。
但無論有沒有這個預知夢,她都相信自己,可以盡她所能的把這一生過得很好。
而天樞道君——
走出靈堂,走出雲夢澤,他的修為似乎恢復了幾分,之前一直未曾拔出的一念劍,也終於能再次聽命於他。
靈山派來的追兵趕來,要將他送回昆吾仙境,他神色順從,可一轉身,便將靈山派來的這些人殺得一乾二淨。
縱是如此,他心中的悲慟痛楚也沒有平息。
趕來制止他的人越來越多,有靈山,也有昆吾,還有其他聽說他入魔瘋癲的人,他們在看到他的第一時間,便知他已經失去了理智。
天樞道君也知道,自己已經開始失控。
靈蠱不斷蠶食著他的腦髓,無時無刻都在他腦海中念叨著飛升、修煉、成仙之類的詞語。
他有時已經感覺自己成了只會行走的軀殼,但有時,又會在混亂粘稠的思緒中尋到一張羞怯的笑靨。
——謝蘭殊,謝蘭殊。
——就算走到我們都垂垂老矣,只要和你在一起,我就什麼也不怕。
回過神來,整個靈山已經血流成河。
死掉的不只是那些罪有應得巫者,還有對靈山陰謀一無所知的普通靈山子民。
他們被靈山巫咸蠱惑,為了維護自己的族群而戰鬥,沒有人將真正的是非黑白揭開給他們看,就這麼可悲的死在了天樞道君的手底下。
他站在靈山之巔,沒有尋到靈山巫咸和靈山巫女的屍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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