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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璇君面色又青又白,胸中怒火翻騰,也沒再與北辰儒門多言,帶著一身低氣壓離開了北辰儒門。

  待昆吾的人走後,師嵐煙才打開房門,情緒平穩了下來。

  她的腦海中又湧現出那一日,在離恨天時的回憶。

  在她說完謝檀昭懷有身孕的那番話後,雪衣道君只是片刻的怔松,回過神來之後,就像是落入一粒石子的潭水一樣恢復了平靜。

  「繁衍後代乃是壽命短暫的凡人才會有的願望,既修長生久視之道,又怎會在乎血脈綿延?」

  「你似是想以此讓我憐憫謝檀昭之死,但若是我真因此而動容,我所憐惜的,到底是她,還是那個帶著我血脈的孩子?」

  「修道先修心,嵐煙,你修道千年,修的難道是一顆凡人之心嗎?」

  當世之人,幾乎都有一個共識。

  那就是天樞道君乃這一代修士中,最有可能飛升成仙之人。

  不僅是因為他修為絕世,還因為他生來一副悲天憫人菩薩相,雙眸剔透若琉璃,似宮觀寺廟中的聖潔神像,註定不會被紅塵紛擾牽絆。

  可今日師嵐煙聽了天樞道君這番話才清醒的意識到——

  木雕泥塑的神像尚有悲容。

  但天樞道君他,是沒有心的。

  在師嵐煙胸腔中燃燒了千年的那顆戀慕之心,被這幾句話徹底澆滅。

  她又想起了那個曾經以凡人之軀跋涉千里,一步一步走到凡人難以企及的仙境宮闕前的少女。

  多情總被無情惱。

  師嵐煙想,今後她或許依然會仰望天樞道君那世人難以企及的修為,與睥睨眾生的道君威儀。

  卻絕對絕對,不會像謝檀昭那個傻瓜一樣,真心實意地喜歡他了。

  師嵐煙站在窗邊,看著昆吾提親的隊伍漸漸消失在雲的那頭。

  良久,師嵐煙垂眸看著手中杯盞,微微傾斜,將杯中酒釀盡數傾倒在地。

  -

  夜幕如墨,烏雲蔽月,提著一盞琉璃燈的搖光君穿行於漆黑竹林中。

  被濃稠夜色包裹的琉璃燈只能照亮腳邊,但他的步伐卻並無猶疑,似乎這條路早已走過許多遍。

  風過疏竹,燈火搖曳了一下。

  搖光君的腳步驀然止住,再垂眸一看,手中琉璃燈毫無徵兆地斷了線,在一旁青石上砸了個粉碎。

  「好險。」

  搖光君不咸不淡地感嘆。

  「差點被切斷的就是我的腳了,天樞,被師嵐煙那丫頭退了婚就如此生氣?」

  他自然知道天樞道君不會為此事生氣,不過只是說來陰陽怪氣一番。

  但當他身形靈活的繞過林中劍氣,朝著不遠處的身影走去時——

  一陣晚風吹散烏雲。

  月色皎潔,照亮林中端坐石台的身影。

  搖光君斂去笑意,有些錯愕的視線落在他身上。

  「你這是……」

  淡金色的劍影紛亂如簌簌落下的竹葉,無規律地在雪衣道君的周身以極其危險的速度糾纏,幾度有失控的劍影分.身刺破他衣襟,在他身上留下細密血痕。

  搖光君從未見過這樣的一念劍。

  一念劍。

  一念劍。

  劍如其名,在於心念歸一,登峰造極。

  被世人仰望的一念劍,每次現世,都只見執劍人如抽刀斷水,白虹一掠,出劍從無花招,一劍可定乾坤。

  那是劍意的極致,是劍道第一人淬鍊千年的劍心。

  可如今他看到的是什麼?

  搖光君走神片刻,一道劍意帶著錚然劍鳴霎時便削掉他幾縷頭髮,緊接著又有數道白虹劃破夜色,劈面而來。

  「天樞!這是怎麼回事!你在做什麼!」

  搖光君沒有察覺到殺氣,說明這幾劍這不是天樞道君的本意。

  但這卻更加可怕。

  因為這意味著劍心動搖,劍意失控,一個劍修若連自己的劍都無法控制,甚至會反過來噬主,修為再高,於修界也不是好事,而是一個巨大的隱患。

  此事若傳出去,修界眾人會如何看待道君?

  他還有資格被天下稱作一聲道君嗎?

  就在搖光君拔劍咬牙抵擋時,被失控的一念劍攪亂的風聲稍止。

  緊接著,在夜色中繚亂飛舞的劍影也終於平穩下來,仿佛一場洪水海嘯褪去,留下千瘡百孔的殘局。

  「天樞——!」

  見石台上的身影搖晃,如玉山傾頹般重重跌了下來。

  搖光君踏過一地碎竹落葉,連忙快步上前將他扶了起來。

  「你沒事吧?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搖光君聰慧,很快就聯想到了什麼。

  「是謝檀昭死後才這樣的對不對?」

  天樞道君一語不發地將他推開。

  一貫如春風化雨般溫潤的面龐,此刻神色也淡了下來,顯得愈發寡冷無情。

  一念劍的劍主,卻被自己手中的劍所傷。

  這真是天下最大的笑話。

  「只是殘餘在身體裡,屬於謝蘭殊的那部分記憶在作怪。」

  他冷聲道:

  「很快便能解決。」

  「解決?」搖光君見他這副獨斷專行的模樣,不由得冷冷嗤笑,「別說得好像你和謝蘭殊是兩個人一樣,他就是你,你就是他,一體兩面,你要如何解決他?」

  他的掌心貼上胸口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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