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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這副喪眉耷眼的模樣落在師嵐煙眼中,毫無疑問是一種挑釁。
師嵐煙這樣的天之驕子,何曾被人甩過臉?
她扯了扯唇角,輕蔑地上下掃視:
「無事,只不過聽說道君流落人間時,誤惹了一段孽緣,我和道君青梅竹馬,相伴千年,情誼甚篤,他的事就是我的事,此事終究是你一個女孩子比較吃虧,我先替道君道一聲抱歉。」
相伴千年,情誼甚篤。
昭昭眸光黯然。
是了,天樞道君活了千年,過去的那些漫長歲月,她從未參與過,他有個青梅竹馬多正常啊,不是前任她都該偷著笑。
和她作為夫妻的兩載時光,不過是道君千年時光中的短暫一瞥罷了。
「……不用抱歉。」
心中正洋洋自得的師嵐煙笑意微滯。
對面喪眉耷眼的少女忽而抬起頭來,容色殊麗的一張臉未施脂粉,仍漂亮得無可厚非。
她沒什麼情緒的眼珠子平靜地瞧著師嵐煙,不緊不慢道:
「他是第一次,我也是第一次,這很公平,與他成婚兩年,我對他實在沒什麼不滿意的地方,也談不上吃虧。」
昭昭說完才發現,她這話說得好像有點歧義。
她只是想說他們都是第一次成婚。
「滿意」也只是形容他「作為夫君很體貼溫柔」這種滿意。
但在場皆露出震撼神色的三人,顯然不是這麼理解的。
天樞道君的兩名弟子還好,師嵐煙簡直被她這番大膽發言震撼得快要暈過去。
……大庭廣眾!青天白日!她這是在說什麼玷污道君清白的污穢之語!
師嵐煙想要罵她不知廉恥,可轉念一想,她和天樞道君連更親密的事情都做過,她確實已經玷污了道君清白。
氣死了氣死了氣死了——
師嵐煙氣得七竅生煙,一時上頭,竟祭出了自己的法器點山頹。
一隻玉管筆凌空而出,如蘸銀河星光,揮毫灑墨,正是北辰儒門以筆殺人、以詞克敵的獨門心法。
「刻木為吏,畫地為獄,困!」
直到一座牢籠從天而降,昭昭都還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
墨色流轉的牢籠越縮越小,被困其中的昭昭無法自然站立,只能將背脊彎得越來越低,蜷縮成一個極難受的姿勢。
慕靈皺眉道:「仙子何苦為難一個凡人!」
師嵐煙身後的侍女出聲:
「明明是這凡女先故意挑釁,我們家仙子只不過是回擊一二罷了,怎麼能叫為難?」
「就是就是,我們北辰儒門可不是那麼好欺負的。」
師嵐煙看著被關在筆墨牢里的少女,這口氣剛順了下去,便聽宗斐幽幽開口:
「仙子在離恨天門外欺負師尊的妻子,是生怕師尊見不到你跋扈生事的模樣嗎?」
師嵐煙頓時像被掐住七寸的蛇一般沒了脾氣。
「……我與天樞青梅竹馬,他不會因為了一個認識不過兩年的女子生我氣的。」
嘴上這麼說著,但師嵐煙已然心虛三分。
天樞道君待她的確是有些情誼,但這點情誼更多的是看在北辰儒門的面子,且不能逾越底線。
誰也不知道,這個與他有夫妻之實的凡女,在不在他的底線之上。
慕靈忽而看向身後宮闕。
「師尊出來了!」
四人齊齊轉過頭。
視線盡處,如霜雪純白無垢的身影乘風而行,寬大袍袖上銀線泛起粼粼波光,在晴日下光華流離,宛若九天仙鶴扶搖而上,朝著四方來賀的登仙台而去。
師嵐煙緊張極了,腦中已閃過無數個天樞道君站出來替這凡女撐腰,讓她在眾人面前下不來台的畫面。
然而——
沒有。
從始至終,那翩然若仙人的身影,只垂目淡淡撇來一眼,眼中沒有任何多餘的情緒,腳步連一絲凝滯也無。
慕靈和宗斐對視一眼。
「師尊……傳訊叫我們去登仙台。」
竟真的不管這位差點成了他們師母的女子嗎?
兩人有些遲疑,但天樞道君的命令是絕對的,兩人不敢違背,只能神色複雜地告誡了師嵐煙幾句便離去了。
昭昭迎著光仰望那人的背影,被灼灼日光刺得眼眶泛酸。
「……哈,看來道君待你,也不過泛泛。」
師嵐煙自己也覺得意外。
不過,無論如何,天樞道君沒有替這少女撐腰這件事令她頓覺渾身舒暢。
她揮手撤去筆墨牢,昭昭瞬間渾身酸軟地跌坐在地。
遠處鐘鼓鏗鏘,簫管嘈喝,樂聲仿佛從雲中傳來,響徹長空。
應是登仙台開宴,四方寶地的修士皆來恭賀天樞道君重回昆吾,修界又有了鎮守一方的定海神針。
看著少女狼狽模樣,師嵐煙心底生出幾分輕飄飄的憐憫:
「我勸你還是算了吧,這修界,本就不是你們這種凡人該待的地方。」
昭昭的心底又浮現出那個名字。
謝蘭殊。
謝蘭殊。
那是她十五歲時從雪地里撿回來的夫婿。
沒有來處,沒有記憶,連姓氏和姓名都是她親自所賜的夫婿。
仿佛一場夢幻泡影,碎裂在這仙霧繚繞的三十三宮外。
她想,別再念啦,不管她再將這個名字念多少次,也不會有人回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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