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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隻白蝴蝶一直都在。

  渺小的,不起眼的,似真似幻。

  溫衍相信,在更多自己沒發現它的時候,它也在。

  儘管夢裡它真實的樣子無比駭人,但至少,永遠都在自己身邊。

  無時不刻,每時每刻。

  他的愛人,不只是在相遇後開始愛自己,不只是在現在愛自己,也不只是在真實的世界裡愛自己。

  他的愛人,還在相遇前就深愛著自己,還在過去和未來深愛著自己,還在意識編織出的無形的世界裡深愛著自己。

  在他們身處的宇宙之中,再沒有第二個會像他的愛人那樣愛自己了。

  就是這樣的定律。

  比從亘古到現代不曾改變的宇宙規律更加能夠被證明。

  溫衍凝視著自己的手臂,上面那個被昆蟲針扎出來的傷口正在逐漸癒合,可他不由鼻子酸脹,怔怔地落下淚來。

  一羽白紙蝶飛了過來,熟練地接住了他的眼淚。

  溫衍抬起眼,江暮漓的後背還兀自鋪展著黑如深淵的畸形羽翼,無數根泛著黑珍珠光澤的猙獰觸手在他周身蠕蠕而動,可如此強烈的非人感之中,他那張臉還是月淨花明,帶著一如既往地淺淡笑意。

  那雙黑水晶般的眼眸,依然只倒映出自己,填滿瞳孔。

  溫衍無可奈何地嘆了口氣。

  他拿江暮漓沒辦法,更拿自己沒辦法。

  正如江暮漓永遠追逐著自己,自己的心也擺脫不了名為愛的引力,總會不受控制地向著江暮漓而去。

  無聲的破裂之音。

  橫亘他與江暮漓中間的那堵透明的牆,終於徹底轟然倒塌。

  下一秒,腰間一緊,他被一根觸手重新卷進了江暮漓懷裡。

  江暮漓笑微微地看著他,「衍衍,你想怎麼處理他?」

  他指的是秦朗星。

  溫衍猶豫了。

  他知道秦朗星很恨自己,恨到想拖著自己一起毀滅,但他好像沒法兒對秦朗星回以同等的恨意。

  甚至,他並不恨秦朗星。

  他只是覺得秦朗星可憐。

  「我知道了。」江暮漓收回了那根已經快要刺穿秦朗星心臟的觸手。

  「果然,衍衍的心很柔軟,變不成堅硬的石頭,不會忍心抹殺他。」

  溫衍搖了搖頭。

  並不是這樣。

  他並不認為自己有資格為秦朗星降罪。

  他還在思考一個問題。

  如果他不曾得到過愛,也不曾從孤獨中被拯救,他的結局,是不是會和秦朗星一樣?

  「溫衍。」

  秦朗星在叫他。

  聲音已經氣若遊絲,卻還是一點點綻出了屬於趙藝成的沒心沒肺的憨笑。

  溫衍忽然想到,好像還在不久前,他就是這樣沒心沒肺地笑著,順手拋給了自己一罐冰可樂。

  「還記得你答應過我的事嗎?」

  「要為我們一家人報仇。」

  溫衍點了點頭,「我記得。」

  「我恨你,到現在還是想毀了你。」秦朗星吐出一口血沫,「知道我是這樣的人,你的承諾還作數嗎?」

  溫衍說:「作數。」

  秦朗星又笑了,笑得無比慘澹。

  他問:「為什麼?」

  「沒什麼理由。」溫衍道,「我不恨你,也不想報復你,甚至如果沒有你,我到現在都沒法兒對過去釋懷。」

  秦朗星愣住了,盯著他,似是想笑,卻落下了眼淚。

  「好吧。」他說,「就拜託你為我實現吧。」

  「這是我、最後的願望。」

  他慢慢閉上了眼睛。

  那具曾經屬於趙藝成的軀殼像腐敗的果實,迅速長滿了大大小小的腐瘡,頃刻間就就潰塌成了滿地膿水和肉塊。

  然後,風化成灰白色的、宛如骨灰一般的粉末。

  秦朗星執念極深,恨意難消,又背負了幾條人命,魂魄已然被極重的業力污染,趙藝成的人類軀殼早就不堪承受。

  江暮漓說:「他魂飛魄散了,以自我了斷的方式。」

  溫衍打開窗,讓風鼓盪進來,吹起地上的灰白.粉末,飄揚著帶向了遠天。

  天幕無邊無際,澄澈潔淨,沒有一絲污濁與陰霾,仿佛那裡才是真正的至福聖地。

  無憂無慮,無怖無懼。

  溫衍垂下眼睫,平復著心裡波動著的難以言喻的情緒。

  「雖然有很多問題想問你,但現在好像不是說這些的時候。」溫衍轉過頭,看向江暮漓,「我們應該馬上去醫院,把重疊教會的事解決掉。」

  江暮漓微笑,「好。」

  他踏步上前,一手攬住溫衍的腰,一腳踏上窗沿,縱身往外一躍。

  溫衍只覺眼前一黑,好像頭頂被巨大的烏雲籠罩。

  江暮漓後背舒張著三對漆黑羽翼,摟著他在高空中平穩而迅疾地飛行。

  溫衍捋了捋被風吹亂的頭髮,「……你現在裝都不裝了是吧?」

  「衍衍,你說什麼?」江暮漓微皺起眉,「風聲有點喧囂我聽不見。」

  溫衍豎起食指警告他,「之前的帳還沒跟你算,你別給我在這兒演啊。」

  「我之前看《哈爾的移動城堡》時候,就想跟衍衍這麼試試了。」江暮漓露出好看的笑容,「大概能和衍衍像現在這樣一起飛,是我一直以來的夢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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