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頁
齊老太太哪裡是不高興,分明是惱怒不已。只是她人老了,便是發起怒來也不會像年輕的時候那般沒有分寸,即便此刻她怨著婉竹的不服管教,惱著杜丹蘿的手段拙劣,也只是自己生了會兒悶氣罷了。
「我本是想著衡玉起了和杜氏和離的心思。若是如清養在了松柏院,他們兩個之間的關係興許也能緩和一二,可誰曾想婉姨娘卻生了副剛烈的性子,死也不肯把如清交出去。」齊老太太道。
朱紫只知在一側安靜地聆聽著,時不時地給齊老太太捶捶肩,而後才道:「婉姨娘畢竟是清姐兒的親娘,只有為了清姐兒好的份兒。」
話音一落,齊老太太卻是倏地一笑,話音里辨不出喜怒來,「她和月姨娘還是不一樣的,若換了那個狐媚子,早就哭天搶地地把正兒招過來,扮柔弱、裝可憐,生怕咱們齊國公府安寧上一刻。」
朱紫適時地住了嘴,只小心翼翼地服侍著齊老太太,見她臉上露出了幾分疲容,才道:「兒孫自有兒孫福,老太太先去歇一歇吧,也別管這些瑣事了。」
*
齊衡玉回府的時候天已擦黑。
他從靜雙的嘴裡知曉了朱鎏堂內的變故,當即便趕去了佛堂把裡頭跪在蒲團上虔誠罰跪的婉竹抱了起來,也不管婆子們的阻攔聲,一徑走回了碧桐院。
彼時奶娘們正抱著如清在搖床里耍弄,聽得婉竹和齊衡玉歸來的聲響後,立時迎上前道:「世子爺和姨娘總算是回來了,小姐哭鬧了一個多時辰,好不容易才被奴婢們哄得止了淚。」
這可把婉竹心疼壞了,立時也顧不上自己酸脹的膝蓋,硬是從齊衡玉的懷抱里掙脫了出來,走到搖床前牢牢抱住了如清。
小小一團的女兒被婉竹緊緊摟進懷裡,母女兩人動情相擁,雖沒有說出口半句話語,可周圍立著的丫鬟和婆子們卻也無聲無息地慨嘆了一番。
朱鎏堂內的消息已傳遍了整個齊國公府,誰人不知齊老太太起了要把如清小姐送到杜丹蘿膝下養著一事。
婉竹心如刀絞,聽奶娘們說女兒哭鬧不止後心口更是像被人重錘了幾拳一般脹痛不已。
她緩緩地抬起頭,竭力想忍住眸中的淚意,可望向齊衡玉憐惜不已的神色時,眼淚卻好似斷線的風箏一般落了下來。
差一點,她就失去了如清。
她還這般小、這般柔弱,怎麼能卷進大人間的紛爭里,杜丹蘿手段毒辣,害死了鄧嬤嬤後還要傷害她的如清。
她怎麼能忍?
婉竹瀲灩著淚花的眸子落到齊衡玉身上,只見她明眸紅腫的如爛桃兒一般,鼻頭染著可憐的紅暈,話音如凌厲的秋風般刮過她的喉嚨口,不消多言,便能讓齊衡玉心口顫痛的厲害。
她分明一句話都沒有說,可卻好似什麼話都說了,無端地便讓齊衡玉生出了蓬勃的歉疚之意。
「今日我去了康平王府,知曉了一件極為要緊的事。」齊衡玉突兀地開口道。
此刻的婉竹並沒有閒情逸緻地去聽齊衡玉公務上的瑣事,她終於失望地挪開了落在齊衡玉身上的視線,只緊緊地凝視著懷裡的女兒。
齊衡玉咽了咽嗓子,揮揮手把伺候的丫鬟和婆子們都遣退了下來,等屋內再無閒雜人等後,才與婉竹說:「遼恩公犯了貪墨的蠢事,那帳簿被刑部尚書攥在了手底心,開口就要一萬兩銀子。即便是遼恩公府這樣的人家,一萬兩銀子也是拿捏了他們的命脈。」
婉竹仍是無言。
「我想,若我要與杜丹蘿和離,只怕這帳簿是唯一的機會。」齊衡玉不是第一日起了這樣的心思,從去江南的那一刻起他便在等待時機,等待著能與遼恩公府斷了所有姻親的機會。
遼恩公前些年在江南採買布緞杭綢、御用器具,不知昧下了多少國庫里的私銀。
陛下早就疑心此事,這才會讓齊衡玉前去江南調查此事。
且齊衡玉心裡也明白,陛下如此做法也有一石二鳥的用意在——朝中世家同氣連枝、報團取暖,他先頭懲治齊國公府,未曾不存著幾分敲打的意思。
可惜齊老太太也年老求穩,與宮裡的貴人們的情誼也被耗的越來越少,遇上這樣的變故也不敢自斷一臂來求得新生。
只有齊衡玉明白陛下的用意,所以不遺餘力地找尋著遼恩公府的罪證。
起先是為了不再受遼恩公府的挾制和拖累,後來卻是為了給自己的「妻女」一個無人能戕害她們的後宅。
這名存實亡的夫妻,他連一日都不想再與杜丹蘿做下去了。
齊衡玉的這一番話如潺潺溪泉一般澆灌著婉竹越來越乾涸的心,今日在佛堂里跪著的兩個時辰里,她瞧著頂上慈眉善目的金身菩薩,卻是前所未有的不忿。
她想,人就是這樣貪得無厭。起先她只是想吃飽穿暖、有安身立命之所,可後來她卻想一步步往上爬,享著錦衣玉食、珠綾金釵,有了如清之後又想再往前爬,不讓女兒因庶女的名頭而吃虧。
可憑什麼呢?
杜丹蘿憑什麼可以高高在上的主宰著鄧嬤嬤的身死,又要以「正妻」的位份將如清從她身份奪走。
都是肉體凡胎的人,她除了高貴的出身以外還有什麼值得稱道的地方?憑什麼要耀武揚威地彈壓著她。
她連才女的名聲都是偷來的,她明明比那些出身卑賤的人更無恥、更低賤、更腌臢不堪才是。
Tips:如果覺得不錯,記得收藏網址 或推薦給朋友哦~拜託啦 (>.<)
<span>: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