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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雲瀟閉著眼睛不說話。
林鴻見他側躺著,姿勢卻有些奇怪,便伸手探入被子中摸了摸,果然發現他正用手掌抵著肚子。
「肚子疼嗎?」林鴻皺眉問道。
燕雲瀟理都不理他。
「是不是著涼了?」林鴻掰開他的手,將自己的手覆上去給他揉了揉,「我讓太醫開一副藥好不好?」
燕雲瀟仍閉著眼睛不說話。
隔著一層肚兜,能摸到腸臟的冰涼顫動,林鴻擔憂地道:「前幾日一直穿著肚兜,怎會著涼?疼得厲害嗎?你要不願意喝藥,我讓人煮碗薑湯來,好不好?」
燕雲瀟終於緩緩睜開了眼,冷聲道:「不是『穿著肚兜』,是『只穿著肚兜』。怎能不著涼?」
林鴻滿心歉意,誠懇道:「我錯了,保證再也不會有下一次——」
燕雲瀟已不耐煩地閉上了眼,悶聲道:「不喝藥,也不喝薑湯,讓我睡覺,行不行?」
林鴻便不再吵他,把手探到肚兜下面,直接覆在他微涼的肚子上,稍微用了些力給他按揉著。
燕雲瀟眉心微微舒展,輕輕挺了挺腰,往他手心蹭了蹭,讓冷痛的肚子緊緊貼在那個溫暖的掌心中。
林鴻心都化了。
正午太陽正盛,燕雲瀟醒了過來。
林鴻仍跪在床邊給他暖著肚子,忙問道:「醒了?肚子還難受嗎?」
燕雲瀟緩緩地抬頭望著他,薄唇輕啟:「出去。」
林鴻聽話地出去。
而後銀燭被叫了進去,很快,一個包袱被帶了出來。林鴻打開一看,裡面是他放在皇帝寢宮的衣服。
銀燭道:「皇上說,讓您『從哪來的回哪去』。」
「……」林鴻知道此時不能硬碰硬,便略一點頭,道,「請姑娘照顧好皇上,有事及時來相府送信。」
銀燭應下,好奇地偷偷打量他。
午後,燕雲瀟用過午膳,身體仍有些虛軟,便倚在軟榻上歇息,有一搭沒一搭地翻著手中的書。
流螢正給他捏著腿,見他望著一頁書出神,便柔聲道:「皇上有心事?」
燕雲瀟嘆了口氣,放下書,問她:「朕是不是一個,特別容易心軟的人?」
流螢道:「當然了,皇上是頂頂善良又溫和的人。」
燕雲瀟又嘆了口氣,思緒回到前幾天。
一開始他確實被伺候得舒服不已,後半夜他叫停,林鴻卻不肯。每當他冷下聲板起臉命令,林鴻就會說:
「皇上曾拿一袋金葉子打發臣數年的感情……」
「皇上曾收下步搖姑娘送的紅玫瑰。」
「皇上曾經想邀谷源成同榻而眠……」
「皇上曾抽了臣幾十鞭子……」
「皇上曾讓刑部通緝臣,臣東躲西藏,好不狼狽。」
燕雲瀟每每一心軟,林鴻就會蹬鼻子上臉,添油加醋地說:「……可是那些都沒有關係,只求皇上今夜可憐可憐臣……」
於是持續了整整三天。
他中途昏過去又醒來,惱怒不已,那不要臉的玩意兒又開始打苦情牌,吹洞簫練就的嘴上工夫果然厲害,翻來覆去地說,長篇大論地訴苦,說得他不得不心軟。
他就是太心軟了。
燕雲瀟恨恨地一拍扶手。
流螢拉過他的手,溫柔道:「心軟沒什麼不好,只要不被壞人利用。皇上別多想,再吃些糕點怎麼樣?」
燕雲瀟深思了片刻,也就釋然了,反正不會再有下一次了。
呵呵。
可是這怎麼不算是被壞人利用呢?
接下來的半個月,朝會照常舉行,皇帝沒有再缺席過。
百官發現,皇帝對林相格外冷淡起來。凡是林相稟告的事情,皇帝總要挑些刺出來,冷嘲熱諷一番。可林相上奏的事項,最後又總是會通過。
百官於是明白了,林相是在私人的事情上惹到皇上了,所以不涉及公務。
林鴻心知肚明,受之甘之如飴。但唯一難受的是,皇帝不讓他進寢宮了。他數次夜潛入宮,寢宮的窗戶緊緊栓著,皇帝還在生氣,嚴防著他。
幾日後,西北大雪,驛路不通,百姓的田地和屋宇被大雪壓垮,牲畜多餓死。在風調雨順、國泰民安的燕朝,這算是較大的災情了。
消息傳到朝廷,林鴻立刻派人送糧草、修驛路、發銀錢、建房屋。他下了嚴令,救災的官員八百里加急趕往西北,短短几天就安撫了百姓,救災有條不紊地進行。
百姓感恩戴德,請當地德高望重的高僧寫了祝辭,感謝浩蕩皇恩,祝願皇上千秋萬歲,萬人在祝辭冊上留名。幾日後,祝辭冊傳入京城,朝會上林鴻稟告起此事,皇帝終於正眼看了他一眼。
林鴻面色無波,實際上內心激動得差點跳上房頂。
平定災情是件小事,卻是個契機。
當夜,林鴻偷偷摸摸進宮,發現了一扇未關嚴的窗戶。
他進入寢宮,屏風後正氤氳著淡淡水汽。
皇帝正在沐浴。
林鴻繞過屏風,看見日思夜想的人靠在浴桶上,水珠順著精緻的下頜往下滑落。
他走過去,從懷裡掏出兩個曬乾的柚子皮,放入水中。
燕雲瀟抬眼淺淺望他:「做什麼?」
林鴻燦爛一笑:「聽說東海那邊有個習俗,冬至泡柚子浴,來年一整年都不會染風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