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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動容地道:「朕知道,相爺一定不會讓朕失望的,是不是?」

  目光信任而專注,林鴻有些倉皇地垂下視線,道:「那就發配六千里,去極北滄州之地挖兩千斤煤,再去極南瘴毒之地開墾一千畝地,最後去蘇州為皇上織一千匹蘇繡。對了,在發配之前,命他刷乾淨皇宮上下所有馬桶,皇上以為如何?」

  燕雲瀟語帶遺憾地道:「如此……」

  林鴻溫聲道:「皇上若覺得不夠,可以和臣說。若是不好開口,私下和臣說也行。」

  燕雲瀟輕笑道:「就按丞相說的辦吧。」

  百官震驚了。且不說定罪前要刑部和大理寺會審,相爺位高權重,直接開口定罪也就罷了,至少量刑要嚴格根據燕律來吧?怎麼皇上動動嘴皮子,這刑罰就重了無數倍?

  就因為皇帝少吃了一塊梨花糕,晚一天換了被子上的蘇繡圖案?

  莫名其妙多了三千里發配、兩千斤煤、一千畝和一千匹蘇繡的林宿,終於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相爺是來真格的,相爺是真的不打算保他!他面色慘白,撲通一聲跪下,顫聲道:「相爺、相爺,下官是冤枉的,下官冤啊!」

  方才還一臉溫情的林鴻頓時面沉如水,冷聲道:「朝堂咆哮,罪加一等。」

  燕雲瀟翹著二郎腿,笑眯眯地欣賞著百官或震驚、或不解、或不滿的表情,手指下意識摩挲著羊脂玉扇柄。

  散朝後,燕雲瀟前腳剛回暖閣,林鴻就跟上來了。

  本以為是來稟告朝會上的事情,哪知林鴻從懷裡掏出一個小瓷瓶,道:「皇上手指是什麼時候割破的?」

  燕雲瀟不甚在意地道:「唔……前天,昨天?忘了。」

  林鴻道了聲冒犯,小心地托起他的手。修長如玉的無名指上,果然有一條寸長的暗紅色傷痕,並未結痂,能看到傷口處翻起的皮肉。

  林鴻心裡一疼,很輕地把藥塗在傷痕處。塗好後他抬起皇帝的手至唇邊,輕輕吹著。

  傷藥塗上去的感覺又麻又癢,溫熱的呼吸從手指鑽入袖口,燕雲瀟有些不自然地動了動手指,指尖剛好從林鴻嘴唇上划過。

  燕雲瀟並未察覺異常,只收回手,拍了拍林鴻的肩膀,笑道:「好了,相爺的溫柔體貼,還是等以後留給相府女主人吧。」

  林鴻卻保持著單膝跪地的姿勢,全身僵住了。那一瞬間,他只覺得嘴唇被石化了,隨即又被一把火燒成了灰燼。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到相府的。在書房呆坐至夜深,一個胖胖的黑影像球一樣滾進了書房。

  「表哥,表哥救我!」

  黑影拉下斗篷的帽子,露出林宿那張驚恐的胖臉。他砰地一聲跪下,膝行過來抱住林鴻的腿,哭腔道:「表哥救我!我爹只有我一個兒子,我不能被流放啊!求你了表哥!」

  林鴻眼裡閃過厭煩,輕而易舉地掙開了他的手,面上卻動容道:「表弟,不是我不想救你,是律法嚴苛,我也無從更改啊!」

  他站起身,嘆氣道:「你要問問你自己,為何挪用宮中銀錢?我讓你去戶部,是讓你做出一番成績,為百姓為朝廷謀福祉,光耀我林氏門楣。哪知你……唉!」

  林宿拼命搖頭,胖臉滑稽地擠成一團,聲淚俱下地連聲道:「太后,還有太后娘娘!娘娘一定能救我!我不能入宮,表哥你幫我去求求太后娘娘,求你了!」

  林鴻搖搖頭,面露遺憾:「太后娘娘在閉關,聽大通禪師講經。不是表哥不想幫你,而是太后娘娘早已吩咐過,就算有天大的事情,也不可在她閉關時打攪她。」

  「可是……可是我怎麼辦!」林宿失聲痛哭,不停砰砰砰磕著響頭,「相爺啊!您想想辦法,拖到娘娘出關,等娘娘出關我就有救了!相爺,這次您一定要幫我!」

  林鴻冷眼看著他,緩緩喝著茶水,搖頭悲痛道:「表弟啊,我也是愛莫能助。要怪,就怪你當初財迷心竅,貪了那些銀子啊!」

  林宿止住哭腔,抬起頭來,面露憤恨:「林鴻!我知道,今天的事情,你是想拿我開刀!可你怎麼不想想,你這樣做,林氏族人還會不會信任你,支持你!」

  見他挑明,林鴻收起了故作的悲痛和遺憾,看也不看他一眼,慢慢喝著茶。

  林宿見硬的沒用,又軟聲哀求道:「表哥,是我做錯了,你再給我一次機會,我保證改過自新!我知道,是那狗皇帝威脅你的對不對?那個草包皇帝嬌氣又做作,故意在朝會上那麼說,害你下不來台,只能……」

  他猛然打住,便見林鴻陰惻惻地盯著他,像是在看一個死人。他全身一個哆嗦,屁股著地後退了兩步。

  林鴻沉聲道:「你說什麼?」

  林宿咽了咽口水:「是那狗皇……」

  他什麼話也說不出來了,驚恐地瞪大了眼睛,全身兩百斤肥肉在冷風中打顫。扼住他咽喉的手是這樣冰冷而有力,那雙漠然陰沉的眼睛直直地看著他。

  林宿肺里的空氣漸漸耗盡,他用力地睜大眼,可眼前一片模糊,原來這就是死的感覺嗎?

  只是他不明白,區區兩萬五千兩銀子,區區兩句罵皇帝的話,為什麼就能要了他的命?百官暗地裡不都會罵皇帝嗎?百官不都會貪墨嗎?他可是林家的人,煊赫光輝的林家,他是太后的表侄,丞相的表弟,為什麼死得這麼不明不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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