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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昨夜花魁初夜叫到了五萬兩銀子,天字號套房中,他一開始故作矜持。可一看包下他的是如此年輕俊美的公子,他便立刻主動起來,要為燕公子寬衣。

  他還沒摸到對方的外袍,手腕就被冰涼的手抓住——他悚然低頭,燕公子眼裡一分醉意也沒有,冷冷清清地望著他。

  「別碰我。」燕公子說。

  風月場上的話術與技巧,雲煙向來是駕輕就熟。可一對上那雙冷淡的眼睛,他便什麼也說不出了,唯有服從。

  燕公子在床上歇下,他在帳外一夜未眠。

  臨走前的輕佻和笑意並非調情,扇尖在他胸口輕點的兩下,更像是一種警告。

  可思及伸出紗帳的那隻手,和他托起那隻手時的相貼的溫度,雲煙又忍不住心神蕩漾。

  馬車內,銅盆里的水已經涼了,一雙手卻仍浸在水中擦洗。

  一位太監模樣的人跪在地上,恭敬地從銅盆里托起那雙手,用軟帕擦乾淨上面的水珠。

  「皇上,好了。」太監說。

  被稱作皇上的人長睫微闔著補眠,赫然就是剛從紅鸞樓出來的燕公子。

  他聞言睜眼,摩挲著自己的手指,輕嘆道:「朕最恨和人肢體接觸了。」

  太監利落地收起銅盆,道:「皇上不喜肢體接觸,卻又偏偏跑去紅鸞樓過夜。現在已過了午時,連大朝會都錯過了。」

  他年紀不大,說話直率,皇帝竟也沒生氣,反倒是輕笑道:「滿朝都是太后和林相的學舌鸚鵡,朕去了也是心煩。小椅子,你怎麼說話越來越沒遮攔了。」

  太監無奈道:「皇上,奴才姓鄧。」

  「朕難道不知道你姓鄧?」

  太監道:「皇上,您昨夜徹夜未歸,太后和林相知道了,未免又要訓斥您一番。」

  皇帝道:「朕越是不學無術,越是荒唐,他們便越是放心。」

  車簾飄飛,皇帝的側臉一半明一半暗,神情莫測。

  馬車駛入宮牆,在暖閣前被人喚停了。

  小鄧子道:「皇上,是林相。」

  皇帝——燕雲瀟掀簾下車,多情的桃花眼彎起,已換上一副盈盈笑意。

  「哎喲,林相是專程在此等朕的?可折煞朕了——」燕雲瀟大步上前,摺扇抵在林相手肘處一抬,阻止他行禮。

  林鴻身上朝服未換,顯然是剛下朝便在此恭候。

  他看了眼一襲白衣拿著摺扇的皇帝,又看了一眼皇帝身後的馬車,面色微沉:「皇上正值壯年,宜好學上進,怎可無故缺席朝會,溺於玩樂?」

  燕雲瀟滿不在乎地笑道:「有丞相在,朝中諸事,朕還有什麼不放心的?」

  林鴻道:「皇上身為人君,應明白流言可畏。這輛馬車昨夜停在何處,今晨又從何處駛出,不知有多少雙眼睛都盯著,皇上——」

  燕雲瀟長眉一挑,他手腕輕甩,合起的摺扇就撐開成扇形,動作如行雲流水。他說:「這麼多雙眼睛裡,是否有丞相的一雙?」

  林鴻避而不答,只道:「皇上身份尊貴,那地方魚混雜。不出今日,流言便會從各府中傳出,到時……」

  「什麼地方?」燕雲瀟笑眯眯地截斷他的話,「什麼流言?」

  林鴻定定地看了他許久,許久才吐出兩個字:「斷袖。」

  「哦——」燕雲瀟拉長了聲音,啪地一聲合上摺扇,扇尖在林鴻右肩敲了敲,「……流言麼?萬一朕真的是斷袖呢?」

  不待林鴻回答,他便乘車離去了。

  馬車早已駛離,林鴻卻仍站在原地,目光落在馬車消失的方向。

  一位小廝模樣的人跑過來,恭敬地叫了一聲:「大人。」他附在林鴻耳邊說了句話。

  林鴻緩緩地說:「……沒碰房間裡的人?消息是否可靠?」

  小廝道:「絕對可靠。」

  林鴻幾不可見地鬆了口氣,被扇尖碰過的右肩也放鬆下來。他略一點頭:「回府。」

  馬車裡,燕雲瀟早已收起了嘴邊的笑意,冷哼道:「老古板。」

  小鄧子遲鈍地反應過來,說:「皇上,原來您是故意的……」

  「您故意把馬車停在紅鸞樓門口,又故意在中午人最多時乘車離去,故意挑的大朝會當天……這樣一來,太后和林相就會認為您紈絝得無可救藥,放鬆警惕。您就能暗中去做事情。」

  燕雲瀟低垂眼瞼,摩挲著白玉茶杯。

  他自然是故意的,林鴻的反應他也早已預料到了。這位權傾朝野的丞相巴不得他不學無術,卻還要裝作忠臣來勸諫他。

  「虛偽。」

  燕雲瀟放下茶杯,冷聲又說了一遍:「朕最恨虛偽的人。」

  第2章

  昨夜在紅鸞樓歇得並不好,回到寢宮,燕雲瀟便掩唇打了個呵欠,對迎上來的宮女道:「銀燭、流螢,床可曾鋪好?朕困死了。」

  兩位錦衣繡履的宮裝女子簇擁著他往殿內走去,其中一位俏皮地笑道:「皇上,早準備好啦。天鵝絨的褥子,江南的織錦絲綢被,巴蜀的繡花軟枕,都用您最愛的梨花香熏了整整三個時辰,包管您一躺下,就能舒舒服服做個美夢。」

  燕雲瀟道:「還是銀燭最懂朕。」

  銀燭咯咯地笑起來,嫻熟地為皇帝脫下外袍。

  另一位宮女眉眼沉穩,柔聲道:「皇上喜歡的景山雲霧茶香,已燃上一盞茶時間了,濃淡恰好。奴婢伺候您歇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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