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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撫琴神祇並不贊同,好在神帝蹙眉沉思良久後,也覺得這樣不妥。

  魔神柱比眾神誕生的時間還早,幾乎是天地初開時就有的存在。

  他本來只是歸墟境的魔神柱,與那些用來鍛造神武魔器的礦石別無二致,近些年才長出神智,生出靈神,其神力不可估量。

  擔了個神字,又擔了個魔字,便使他的存在亦正亦邪起來。

  他不是心懷天下的神祇,也不是作惡多端的邪魔,他只是一個初生的生命,在一片望不到盡頭的黑暗中有些彷徨恐懼,想要離開歸墟境去看看外面世界的小孩子,他只是不知道自己的離開會造成什麼後果,也不懂為什麼要為了別人的安危而放棄自己的自由。

  起初的抗拒和躁鬱,都因這個撫著琴,溫柔同他說話的男人,而漸漸平息。

  他再一次沉睡,沉睡了不知多少年,但沒關係,每次醒來,睜開雙眼的時候,他喜歡的那個撫著琴的神祇,都會靜靜等著他,第一時間出現在他眼前。

  可漸漸地,他不甘心了。

  他不止想見到撫琴神祇,他還想多醒來一會兒,晚點再睡,和撫琴神祇聊聊天,說說話,如果能和他一起離開這個黑黢黢的地方就更好了!

  可這一切都是奢望。

  自由於他而言,遙不可及。

  撫琴神祇告訴他,他是天地誕生時就存在的八萬四千魔神柱,他像楔在這個世界上的釘子,覆蓋整個宇宙,只有靜默沉睡,世界才能安穩運行,他若醒來,魔神柱便會鬆動,他若離開,魔神柱便會脫離世界,他是牢牢將地殼釘在八荒四海上的釘子,魔神柱離開,世界頃刻覆滅,屆時,不僅是人族,連神界也將不復存在。

  少年忐忑地問他:「你也會嗎?」

  撫琴神祇頓了下,點頭道:「是,我也會。」

  少年靜默了很久,透著瑩亮光輝的手指輕輕勾了勾男人手腕的琴弦,悶悶地說:「我不會讓你消失的。」

  每一次沉睡前,少年都會虛虛地擁抱一下撫琴神祇,儘管靈神與肉身並不能相觸,但少年很喜歡這樣的感覺。

  這一次,他卻只垂著頭,轉身消失在漆黑的魔神柱間。

  他生氣了,卻沒有料想中天崩地裂的神怒。

  只是委委屈屈的,像個被拋棄的動物幼崽。

  撫琴神祇說不上心底是什麼滋味。

  本能地想伸手拉住他,陪他多說會兒話也好。

  他未注意到的黑霧中,少年頓足了片刻,很期待什麼似的,最後卻只能化作無聲嘆息。

  撫琴神祇只能收回遞出的手。

  他知道,少年想出去,他根本攔不住,可少年卻將唯一能桎梏住自己的方法給了他,少年將自己的靈神拴上他的琴弦,遞到他手中。

  撫琴神祇很清楚,魔神柱沒有是非觀,沒有對錯善惡的基本認知,他並不是因為自己給他看了人間的遭遇劫難才願意留在這座漆黑昏暗的監牢中。

  而是,為了他。

  為了他那句——世界傾覆,我亦消亡。

  魔神柱捨不得撫琴神祇死。

  於神而言,萬年時光白駒過隙,魔神柱的萬年,卻大多都在沉睡中度過。

  魔神柱一直在問自己。

  起初他問:「想出去嗎?」

  起初他答:「想!」

  後來……

  「想出去嗎?」

  「……還好吧。」

  「想出去嗎?」

  「呃……」

  「想出去嗎?」

  「不想了,他說外面很吵鬧,很多人,很多眼睛會對著我看,我可能會適應不了。」

  「他在騙你。」

  「……沒,沒有騙我,我就是不喜歡人!」

  「……」

  「我就是不喜歡!!我討厭人,討厭被人看,我自己……自己一個人就挺好的。」

  「…………」

  「他會來看我的!我每次睡醒都能看到他!」

  「那他今天怎麼沒有來呢?」

  「……或許……或許是有什麼事耽擱了……」

  魔神柱陷入糾結中,他已經醒來快半個時辰了,撫琴神祇再不來,他就和他說不上話了。

  怎麼辦?

  是等他來,還是直接睡?

  可一次長眠數百年,他已經有一個好幾百年沒見到他了,他不想睡。

  留給他的時間不多,他起初想:他是不是忘記我了?

  後來他想:他是不是遇到什麼棘手的事情解決不了?我想去幫他,我可以嗎?可他說,我不能離開,否則,他和世界都會消弭。

  另一個自己卻說:就算世界消弭又能怎麼樣?以你的能力,護不住整個世界,護住他一個卻不成問題,讓他住進你的柱心中,讓他的靈魂融進你的靈神里,這樣,你不但能出去,不但能一直醒著,還能永遠和他在一起。

  「不!不可以!」他曾也有過片刻猶豫,最後卻清醒過來,「世界若變得和歸墟境一樣,他不會喜歡的。」

  「你管他喜不喜歡,你喜歡不就好了?」

  「……」

  少年搖頭,堅定道:「不行就是不行!」

  可他最後還是離開了歸墟境。

  他還是走了出去。

  他長出了人類的五官,眉目清俊,杏眸透徹,皮膚白地像雪一樣,潑墨長發垂在身後,直至小腿,松松垮垮地套著從撫琴神祇那裡偷來的外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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