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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裴詞廢了很大力氣, 才退到夢的邊緣, 然後從這一團團逐漸模糊了的影子裡,遲鈍的想起來,這些一塊塊色彩斑駁的圖像, 似乎是他遺失的記憶。

  對於記憶, 裴詞以往是從不會不執念的,這與他本身平和的秉性有關,也與他總是在遺忘有關。

  早在與系統開始糾纏起身體的使用權起, 他便總在遺忘了,因此對於記憶,無論珍貴或不珍貴的,他常常都無法留住。

  因而對他來說, 他並不會十分執著過去, 認為過好當下比什麼都重要。

  也是因此, 裴詞從不會嘴硬, 才會在謝涼表明心意之時,十分珍重,又十分迅速便思索起自己的想法。

  這不是因為裴詞本身對感情足夠冷靜,或者說冷漠,只是他多年掙扎逆行之下,對事情本能的處理方式。

  他的記憶不允許他在任何一件事上拖沓猶豫或不決,涉及感情,更是如此,才能夠儘可能不留遺憾。

  因而在以往的許多年裡,裴詞對失去的記憶執念並不深刻,他相信他已經在每一個選擇的節點儘可能做的妥當。

  即使擁有記憶,他也不會做的更好了。

  裴詞一直這麼想。

  但在這個有些抽象的夢境裡,觸目所見皆是滴滴答答的雨聲,仿佛夢境中的雨,與馬車外的瓢潑大雨連為一體了。

  裴詞甚至能夠清楚感知到,他就在夢境裡,卻不知為何,身體在執拗的不願醒來。

  裴詞不知道為什麼身體會做出這種與意識相悖的反應,只好好奇又隨波逐流的不斷往前,看一幕幕逐漸清晰的畫面。

  這些究竟是什麼?是不是很重要?為什麼全身的力氣都叫囂著想起?

  半夢半醒間,裴詞強迫的讓自己儘可能思考,去看夢中一塊塊飛速略過的雪地,與無盡斑駁的各種顏色。

  然後反應過來,這些大雪,大概是一些曾經被他遺失過的記憶。

  夢中的裴詞暫時還判斷不出這些碎片來自哪裡,只是沉默的看,忽然間,他聽到意識外面的風聲陣陣,好像依舊在下雨。

  而他依舊清醒的被阻擋在另一個世界。

  不知道是不是身體的執拗太過強橫,在無休止的抵抗之下,某種力量開始妥協,斑駁色塊慢慢移動起來,在裴詞夢境中形成一瞬瞬畫面。

  這些畫面閃動的很快,裴詞看著,記的也很快,他前所未有的專注,許久之後,才一點一點將其拼成一個個完整的情節。

  這些情節的衝擊力都十分強。第一個情節里,是十分鮮艷的血。

  一滴滴掉落在桌面上的血,蜿蜒而下,因為迅速,很快連成了一條直線。

  這條線是動態的,因此裴詞很清晰看到,它又慢慢滴進了桌子上清澈的酒水裡。

  大概是一場盛大的晚宴,杯子的質地很好,血滴進去,一下就被染紅了,裴詞的夢境好像也一下被染紅了。

  裴詞懵了一下,不知道發生什麼,然後耳邊聽到「砰」的一聲,酒杯被人用力撞倒,杯子啪嗒碎了,鮮紅的酒液順著地面汩汩蜿蜒。

  這是一個模糊的畫面,裴詞努力的往上,但是看不到血線的主人。

  在這一瞬間,他無端的感覺到難過起來,他伸出手,想摸摸看面前的人是什麼樣子,可眼前的畫面忽然就散了。

  裴詞呼吸亂了一瞬,他不安的動了動。然後在鋪天蓋地的低沉情緒中,心臟漸漸麻痹,像是重新被人沉在濕鹹的海里,不斷感受到窒息感。

  然後裴詞看到了稍長的第二個片段。

  第二個片段比第一個長的多,但也模糊許多,裴詞在夢境裡抬頭,只能看到天上正垂下來的,像是暗夜中點燃燈火的微弱的光。

  這是一團黑黃的影子。

  裴詞看著它,又什麼也看不到,只能在漆黑與昏黃的交替中慢慢沉悶。

  他沉默的等待,不知等了多久,影子們終於逐漸清晰起來,不斷變換,最終分離,黑暗拉長成了一個人的影子。

  人影背對著裴詞,即使隔的有些遠,也能夠感受到他身上傳來的鋒利感,宛如月光下飲飽了血的刀,時時刻刻泛著冷淡寒芒。

  裴詞幾乎是立刻判斷出這是謝涼,可是夢中的謝涼並不說話,甚至沒有回頭,裴詞不知道發生什麼,只能無措的看著他。

  然後看著他被無邊的黑暗吞噬。

  即使是在足夠深沉的夢境中,裴詞的意識也隨著這個身影的消失快速波動起來,他似乎站在一片無盡的深淵裡,上下左右皆是空茫,空的讓他窒息。

  裴詞開始意識到他不能繼續放任自己沉浸在這樣的狀態,而是應該醒過來,夢境終歸是夢境,只有被影響的偏頗的情緒,而不能支持足夠清晰的思考。

  而他現在迫切的需要想清楚這片鮮血和謝涼之間的關係。

  在對夢境有意識的排斥下,裴詞在巨大的疲憊中逐漸清醒,當即將看見近乎明亮的天光時,他飛快的從被打斷的夢境中又看到最後一個畫面。

  在這個畫面里,有一片白霧茫茫的雪,錯落在無邊無盡的黑夜裡。

  一輛馬車不知道發生什麼,飛快的從夜色的盡頭跑出來,奔馳在山間的羊腸小路上,倉促的姿態,仿若在逃命。

  也或許確實是逃命,因為太過急切,馬車甚至不小心撞到了路上遺落的石頭,巨大的衝擊力,將車裡面的人也撞出來少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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