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領他進入屋中時, 一雙怯生生的眸子滿懷好奇, 連瓷碗上的圖案都要盯半天。
那時, 他沒有名字,是一碟糕點就能哄開心, 整日整夜跟在身後,就像條小尾巴。
偶爾,也會縮在絨被中偷偷哭,被子輕顫著,聽得讓人心碎,需要被人抱一夜,才能入眠。
同為孩子的他,體驗了一把身為兄長的責任感,心裡想著,讓阿娘將小妖怪留下,這樣兩人就能天天在一起。
可以去更多地方,不必局限於院中。
生辰日前夕,是充滿期許的時光,至親和好友皆在身邊,可是一切如泡沫幻影,碎在那日清晨。
長道沿途遍布屍首,盡頭站著小妖怪。
他和兩側蒼天古樹相比,身軀渺小,像一顆石子,十分不起眼,可周身翻湧的魔氣,卻令人生畏。
稚嫩的臉龐上,一雙眼眸十分漂亮,可里面滿是怨毒,激盪著毀天滅地的厲色。
直到見到他抱著雪人出現時,小妖怪才慢慢恢復正常。
可是,不是把沾滿鮮血的雙手藏到身後,一切就能當做不曾發生過,空氣中滿是令人作嘔的腥味。
那種令人惡人的氣味,還存在於彼此之間。
純淨潔白的小雪人裂成了冰渣,之前溫情的時光不存在過似的,唯剩深仇宿怨,像一條不可跨越的鴻溝。
兩人沒有告別,有的只是對彼此的恨意。
至此,他開始漫長的愧疚。
他後悔,為何要救小妖怪,為何不聽阿娘的話,江家滅門的悲劇,和他脫不了干係。
救小妖怪,是錯的開始。
妖怪天性狡詐,為達目的不擇手段,其化為幼童,就是為了騙取他的信任,好趁人不注意下毒手。
可另一方面,他無法說服自己去相信,曾經和小妖怪相處的點點滴滴皆是謊言。
他一直都想不明白。
生辰日之前發生的事,他一概不知,只知小妖怪有魔芽,是惡的化身,必須殺之。
直到今時魔芽進入桃的體內,他才切身去體會一切,踏上小妖怪從前的路。
在雪隱峰的那幾日,他翻閱過很多的秘卷,第一次完全了解小妖怪的過往。
當桃拿著引玉劍下山時,他想自己已經找到了答案。
大概他和塗山堯,在雙方心裡,互為背叛者。
他怨塗山堯隱瞞身份,博取同情,蓄意報復,殺人不眨眼……
塗山堯同樣充滿恨意,不惜將魔芽易主,為的就是報復他,讓他感受那些苦難。
因而,才會問他一句滋味如何。
或許,他們都在找一個答案。
只是,族親亡故後,他的痛苦早就無以復加,即便不被人理解,和所有人對抗,也並非是無法接受之事。
但如今唯一讓他難以承受的,便是感受懷中之人身體逐漸冰涼,生命悄然流逝。
江冷星斂起目光,面容淒涼:「你的目的達到了。」
從情起那一刻,他的心緒一直被反覆拉扯,從掙扎到淪陷,每一步皆如其所願。
「是麼。」
塗山堯心裡不似想像中那般痛快,微微偏頭,掃了眼逐漸圍上來的修士,笑得極其惡劣:「他們要來殺你了。」
少年神色淡然,假裝沒聽見他的話,再次握緊了手裡的劍。
塗山堯:「你舍不得傷害別人,可這些人只認死理,不見得會體諒你。」
說完,他飛身一躍,重新回到樹梢上,垂下目光觀望好戲。
魔芽在何處,何處便是罪惡的深淵。
沒有了阻礙,眾修士一哄而上,要趕在天雷消散之前,將魔芽處死。
江冷星拖著殘破的身軀,手中玉劍所迸發出的靈光愈發微弱,身上的傷痕添了許多道。
冷白的臉頰上沾染血跡,發束鬆散,墨發隨風揚起,他衣襟處血液乾涸,又再次被潤濕。
整個人搖搖欲墜,仿佛將吹散在風中。
一道傷害就要落在少年傷痕累累的後背時,倏地被強力彈開,塗山堯的聲音隨之響起。
「廢物。」
他不知何時從樹上躍下,戲也不看了,一臉意興闌珊,不爭氣地看著身前之人。
明明打不過,還那麼愛裝,從山下一路上來時,不斬草除根,如今差點被那些人打得半死。
真是活該。
塗山堯走到少年面前,目光探向他懷裡:「把阿桃給我吧。」
看著女孩無力垂下的手臂,他聲音多了一絲憐惜:「她的毒,只有我能解。」
傻阿桃,竟願意為了江冷星做到這般地步。
少年目露猶豫,將她交出去,確實有一線生機,可塗山堯能催發魔芽,倘若他圖謀不軌,事情恐怕會變得難以控制。
「再耽誤下去,阿桃會死。」
塗山堯並無太多耐心和他周旋,冷冰冰道:「你也活不成。」
此話並非謊言,阿桃吞的藥太多,一夜磋磨,越拖下去,生還的可能性愈發渺茫。
江冷星心裡酸楚,把她交給塗山堯,必然與她想法相悖。
可他真的很舍不得、很舍不得她就此死去。<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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