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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束了……」
夸父寬厚的手掌按在契的身上,而後感覺到了這一具身體的虛弱,常人哪怕只是在一個地方呆坐著時間過長,身體就會出現種種不適,而契卻在更為極端的時間裡面,持續了足足五千年的時間。
說實話,這樣的情況下,還能夠保持理性。
還能活著,簡直就已經是一個奇蹟。
人族有關入黑屋裡的懲罰,能夠將一個精神堅韌的人逼成瘋子。
契所選擇的道路,遠比那樣更為地殘忍。
「現在開明不重要,你的身體才是最重要的。」夸父嗓音溫和,用身體遮擋住了契的視線,讓他不要看到那邊狂笑著暴揍開明身體的蚩尤,契的眼神微斂,「是嗎……」
「我的身體還好,開明,哪怕是短暫廢掉了祂的權能。」
「也只是能夠和祂在同一個水平線上爭鬥而已,在之前,我們甚至於沒有和他公平對局的資格,但是也決不能因為祂的大意,就徹底小看祂,哪怕是沒有了坐見十方,祂的全知能力也遠在大部分神靈之上,性格狡猾。」
「吃過這一次虧,肯定會變得更為警惕,想要繼續報復回來,必須要一鼓作氣擴大優勢,決不能……」蒼老的契拉住夸父,不斷地說著,手掌無比用力,燭九陰深深看著他,道:
「是,這些東西的話,我們當然知道。」
「現在你該休息了。」
「休,息……」契呢喃。
這個名詞已經太過於遙遠了。
「對,休息。」
燭九陰回答,然後取出了一個東西,遞過去,道:
「另外,這是一個傢伙告訴我,要我帶給你的,算是禮物?」
祂取出的是一個飯盒,契打開之後,裡面是一份熱氣騰騰的面,上面撒著綠色的蔥花,整整齊齊碼著切成薄片的面,散發著肉和小麥麵粉的香氣,一雙筷子放在上面。
「這是……」
「那個廚子給你準備的。」
燭九陰回答:「雖然說,智者都喜歡藏一手,但是更聰明的人,知道什麼時候該隱瞞,而什麼時候,絕不應該隱瞞,那個猜測出你還在青丘的傢伙,在此戰之前,將事情全部告訴了那廚子。」
「他和你說……」
「歡迎回家。」
契低頭,然後伸出早已經指甲長而蜷曲,青筋賁起的手掌,握住筷子,熱氣騰騰的麥子香,夾起面來,咬在嘴裡的時候,熱流和溫暖熟悉的感覺重新浮現出來。
是在那個時候的飯菜一樣。
遙遠歲月的大地上,少年枕著手臂,風吹拂過來的時候,身邊是英武的青年,還有青丘狐國的神女,陶匠在那裡往柴火里添柴,當他抬起身的時候,那陶匠轉過頭來,笑容燦爛朝著他揮手。
這個時候他們才剛剛經過了一處秘境,只有契一個人獲得了風后的先天八卦契約,女嬌因為心思太雜,一無所獲,而禹王和阿淵似乎是因為心思,嗯,太純了,也是什麼都沒有得到。
禹發呆的時候突然問道,「如果說未來我們都不在了,必須要你一個人支撐住,才能夠維持住人族希望的話,你能支撐幾千年那麼久嗎?」契搖了搖頭,回答道:「我又不是你這樣的人。」
「我們裡面,恐怕也只有你可以做到這麼恐怖的事情吧……」
「我?我不行的。」
旁邊禹王手掌按在他頭頂揉了揉,道:
「好了,休息吧……」
「我們還在。」
於是少年安心躺在草地上,風吹拂而過,發梢黑髮痒痒的,綠葉落在臉上,藍天白雲。
禹,淵,我好痛……
我好累啊。
我好難受。
筷子落下,少年眼底昏沉,最終五千年的疲憊浮現,朝著一側倒下,燭九陰,夸父,蚩尤同時出手,契的魂魄最終被定住,兵主肅然行禮,而夸父低語,燭九陰微微一禮,嗓音難得溫和:「現在,休息吧……」
「放心,你可以放心。」
記憶里的大地上,少年滿足地閉著眼睛。
你們知道嗎?
我走了很遠的路。
跨越了黑山和白水,歷經了百劫千難。
才走到了現在。
還好,
還好……
「人間的風……」
「一如當年。」
……
巨大的衝擊,東海之外的波濤,幾乎已經徹底改變了海底的局勢,來自於帝陵的戰俑紛紛碎裂,作為天庭的底蘊也在瘋狂地消耗,人是短壽的種族,唯獨以歷代積累的意志,才有可能和諸神抗衡。
這其實是歲月之間的拼殺。
妄圖以幾十年就要和神靈數千年數萬年的壽數相抗衡。
其實正是一種輕蔑和自傲。
唯獨靠著貫穿此地的五千年歲月,才有足夠的資格和代表著天地某個概念的神靈爭鋒。
究竟是以此身不滅觀人間變換,見歷代滄桑的厚重和永恆更勝一籌。
還是說縱然此身如同浮游朝生暮死,但是薪火相傳炎黃不滅的傳承更有價值。
始皇帝的劍鋒和共工的長槍交錯,天師的雷法就緊隨其後,旋即又被浪濤擊碎,雷霆的暴虐,海浪的潮湧,來自於崑崙之巔的風湮滅萬物,但是暴怒的水流同樣可以撕裂一切,高速流轉的水本就代表著最純粹的暴力,大量積蓄的水帶來的壓力同樣是無匹的壓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