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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在下一刻,卻如猛獸般撲上去,狠狠地咬在了天師的手臂上,鮮血一下流出,天師抱住那孩子,小心翼翼地用手指在後脖處一按,旋即卻突然放聲大笑起來,跪在地上,哽咽大哭:「是人,活著的人。」
「是人啊!」
「至少救回來了一個!」
被抱著的孩子死死咬著手臂,完全不知道這個人類為什麼會又哭又笑,仿佛瘋子一樣,而這一個存在最終只是倖存了這一個孩子,天師懷抱著他,最終還是把他帶回來了龍虎山。
只是這孩子仿佛根本就不是人。
其他孩子經歷了戰火之後,會變得更加懂事,而他卻仍舊桀驁不遜,以及,帶著一種無法用語言形容的漠然,常常惹出各種各樣的事情,亦或者帶著不屑於和師兄弟交談的冷淡。
而且似乎時時控制不住自己的力量,將師兄弟們打傷。
又一次在道門大比的時候,以一柄木劍將許多他們別派的人打傷,那時的天師帶著他下山,前去各家各派道歉行禮。
「張天師,請回吧。」
道門福地之前,看護者嘆息道:「家祖說,天師府聲威果然厲害,弟子都是如此地桀驁不馴,我家小門小戶,參與不起。」那看護者看著年不過六歲歲,眼底漠然的俊美孩童,示意天師走到一側,小聲道:
「師祖還說了,您的這位弟子。」
「神性之威和獸性之厲皆是深重無比,唯獨人性淡薄。」
「恐怕並非是人啊,可能只有修行太上無情之道,才可以馴服之。」
眉眼溫和,笑起來的時候眼睛彎起的天師神色鄭重下來,道:
「那是我的弟子。」
「望君,慎言。」
天師很好說話,但是一身道行也是被認為是百年來奇才的水準,那護法者略有些慌亂,天師轉身走過去的時候,那個被認為非人的孩子雙手背在後面,一腳一腳踹著松樹。
堅硬的松木,高大十數米,被這個六歲的孩子一腳一腳踢得晃動不止,天師走過去的時候,他也不說話,悶著生氣,年輕溫和的天師掏出自己的錢袋子,看到乾癟的錢包,嘴角抽了抽,一咬牙,一狠心。
帶著這弟子下山吃了一頓打滷面。
只是那孩子吃飯的時候還是不開心。
當代天師低下頭,故作豪邁道:
「走了,快點吃啊,今天吃完之後,山下有廟會呢,到時候去廟會上轉轉,再和師父去吃好吃的!」
他聲音頓了頓,咬牙一揮手:「給你吃糖葫蘆……」
聲音頓了頓,伸出兩根手指:
「兩根!」
孩子道:「我不是你的弟子,我又不是人。」
雖然他是人類的身體。
但是他的五感遠超人族,那些聲音都能聽得清。
在說這話的時候,認真思考著,墨色的眼中泛起了細碎的金光,隱隱有化作龍蛇豎瞳的趨勢。可就在這個時候,一擊手刀重重劈在了他的頭頂,孩子下意識縮了縮頭。
「放屁!」
天師張殿明故作大怒,伸出手把那孩子的頭髮揉成一團,那孩子氣得厲害,又要作勢咬他,最後卻被青年天師直接抱起來,孩子氣惱和自己的老師爭鬥,可是無論他跟腳如何,眼前的是號稱百年內道門第一天才的天師。
在二十一歲即天師的張殿明。
最終恥辱地敗下陣來。
張天師把他夾在手臂下面,向小販買了一根糖葫蘆,直接反手塞到嘴裡,道:「什麼不是人的,你可是我親自救回來的啊,你當然是人咯,那些風言風語管他做什麼呢,人要是因為旁人的目光而活,太累了。」
天師的笑容溫醇,把孩子放在肩膀上。
「燈會開了。」
他一隻手提著劍,腳步輕點,飄然如仙,腳步輕輕點過燈籠,燈籠上碎雪落下,道門天師站在了屋檐高處,鬢角黑髮微微揚起,看著遠方,被他背著的孩子瞪大眼睛。
前方的道路上,一條道路燈籠一一地亮起,蔓延到了遠方。
那孩子失神。
「好看嗎?」
張殿明微笑著道:「這大好人間,紅塵萬丈,是很好的啊。」
「儘管經歷了多少的苦難,我總是相信,這一片土地是的人一定還是會煥發生機,人就是這樣,你是我的弟子,未來也要在這紅塵里走動啊,可不要那麼不懂事了,還要賭氣。」
「可是,我們比他們強,為什麼還要向他們道歉?」
那個眼底曾經顯化出細碎金芒的孩子詢問。
詢問的是被他擊傷的那些道門弟子。
天師抱著自己的弟子,下巴很不客氣地直接壓著這孩童的頭,想了想,道:「我也不知道啊,可能,這就是人吧,我們是要講求道理的,也遵從規則的。」
「規則……」
「那是束縛嗎?」
「不,並非是束縛。」
天師回答:「是一種保護。」
「正因為是稍微有點力量,故而要遵從自己定下的規則。」
「強者的尊嚴,不應該建立在踐踏弱者之上。」
「換言之,強者的尊嚴不應該以踐踏弱者的尊嚴為實現方式。」
此刻的孩子還不明白。
張殿明大笑著道:「不明白嗎,不明白就對了,放心,師父會慢慢教導你的,但是,你只要記住,你永遠要用手中的劍,保護你眼前所看到的這些就可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