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3頁

投票推薦 加入書籤 小說報錯



      


  樊遲道:「己欲立而立人,己欲達而達人,是忠。」

  「己所不欲勿施於人,是恕,忠恕之道,即是仁。」

  他沉聲回答,最後苦笑道:「夫子可以根據我們的狀態而回答我們的問題,但是我卻連一個孩子的問題都無法回答,他問我仁,我只好最終告訴他,仁者愛人。」

  樊遲提起這個學生就連連感慨頭痛,哪怕已經是列國稱名的夫子,在夫人面前還是像當年靦腆話多的農家子弟,道:「夫子的教導,因材施教,阿回問仁,夫子告訴他,克己復禮,這隻有顏回能做到,是和他的秉性符合。」

  「其他人做,比如子路要學這個,就相當於要給猛虎套上馬鞍。」

  「他非得氣地撞牆不可。」

  「所以說克己復禮是不能普及開來的,夫子所說的是回的路,不是眾生的路。」

  「譬如子路問仁,夫子說剛,毅,木,訥近仁。」

  「就是老師我也不求你怎麼樣了,你能保證剛毅,同時別那麼敏感,被那麼容易炸毛,少說幾句那就靠近仁了,子路啊,他的秉性本來就是勇敢的,只是有時候過於勇敢了;而子張,他性情偏激,老師告訴他,恭,寬,信,敏,惠,能做到這五點,就是仁了。」

  在提起師兄弟的時候,樊遲眼底有光,而後黯淡下去。

  「只有夫子能指點他。」

  「可夫子已經不在了。我只能做到有教無類,卻無法因材施教。」

  「我們裡面,最遵守道路的,全部都已經離去了啊。」

  「顏回,安貧樂道,不事諸侯,子路……他真的做到了,有殺身以成仁的事情,君子正衣冠而死……還有他……」

  旁邊女子看到夫君神色悲憫,道:「你剛剛給了那孩子什麼?」

  樊遲呼出一口氣,道:「是師弟的手稿。」

  「當年弟子們不知道大考了多少次,這是他唯一一次不在末尾,也是他唯一一次被夫子認為可堪得道,在那一次能和顏淵子路並肩的時候了……或許,對那孩子有用。」

  面容略有些枯瘦,但是雙目明亮的少年儒生回到住處。

  鬆了口氣,活動了下身體,躺在床上,整個人是懶散鬆懈的,看著外面的藍天和鳥兒,他呆呆地走神,最後呢喃道:「我所想的,真的是錯誤的嗎?」

  「大雁啊,大雁,我什麼時候也能像是你一樣知道自己的方向。」

  「南來北往,不會出錯呢?」

  這個心中憂傷,思緒涌動的少年一直等到外面都黑了下來。

  肚皮餓的咕嚕咕嚕,才記起爬起來看老師給的竹簡,一邊看一邊啃乾糧,展開竹簡,只是掃了幾眼,動作驟然凝滯,而在後世,在幽暗燈光下,老者同樣辨認這,那一行行文字,呢喃低語:

  《禮記·儒行》

  「儒有不寶金玉,而忠信以為寶……」

  「儒有可親而不可劫也!可近而不可迫也!可殺而不可辱也!」

  「儒有忠信以為甲冑,禮義以為干櫓!」

  「儒有上不臣天子,下不事諸侯!」

  「儒有不隕獲於貧賤。不充詘於富貴,不慁君王,不累長上,不閔有司……」

  老人呢喃,而在兩千多年的時候,那少年儒生眼睛越來越大,身軀顫抖。

  最終那跨越歲月的低語,就仿佛是當年那已然老邁的夫子,看到弟子堂皇道出這樣的話時候眼底的光一樣——那時捧著竹簡的黝黑少年眼裡散發出的,是一脈相承的光,夫子死去,而那光不曾熄滅,不曾,而是通過文字,留在他的眼底。

  他聲音越來越大,越發地氣血澎湃,越發地思路清晰,直到最後,大聲道出了最後的一段話。

  「故曰,儒俠!」

  這捧著竹簡的少年連乾糧都忘記吃,仿佛頓悟一般滯住。

  在過去,曾經的年邁夫子看著說出這番話的剛直弟子,仿佛看到天下最燦爛的寶玉,曾經前所未有地暢快大笑著,道:「那麼,我且問你啊,你要等到什麼時候,才將你這一身不臣天子,不事諸侯的傲骨和才華放出來呢?」

  少年御者難得拿到諸師兄弟的第一,洋洋得意,手中持鞭。

  堂皇道:「若有山河一統之人,我輩自然助之。」

  而在春秋年間,黝黑少年捧著這泛著枯黃之意的竹簡,怔怔失神,最終呢喃著那一句句話語,可殺不可辱,不求富貴,不臣天子,直到耳畔傳來了老師的話語:「翟!翟!」

  「墨翟!你還好嗎?!」

  直到最後大喊一聲話語,黝黑少年才反應過來,看到老師的擔憂目光,低聲道:「我還好,老師……」搖了搖頭,仍舊覺得心胸澎湃,仿佛一直苦思冥想的東西終於要噴薄而出,仿佛以它山之石攻玉,前方已經坦途。

  憨直沉靜的夫子樊遲撫著他的頭,低語著嘆息:

  「我還是無法教導好你啊,無法解答你的疑惑。」

  黝黑少年用力搖了搖頭。

  握著竹簡的手更加用力,他們一併走出這裡,迎著光越走越遠,最終那樊遲夫子真的無法再教導那面容黧黑的少年,他自嘆著我不再是你的老師,放那少年回歸天地之間,而少年也和儒家敵對,重新開闢了新的道路。

  但是啊,年輕的樊遲曾經問過夫子,什麼是仁呢?

  夫子告訴他,愛是仁。

  故而——




章節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