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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裝啤酒的是扎啤杯,因為這會給人酒突然變得更好喝的錯覺,就像屌絲偶爾套上正裝往鏡子前一站,一個不小心,會認為自己每天都應該去和聯合國秘書長握手。這種器物加持的儀式感有一種魔力,說不清,道不明。聚眾喝酒也是一種儀式,仿佛找幾個互叫哥們兒的人碰一碰酒杯,自己的靈魂便不再孤獨。

  他們每人倒滿一杯,兩瓶青島幾乎見底。一杯啤酒下肚,有人拿起雞心,有人拿起腰子,紛紛大口吃將起來。今天的腰子切得十分齊整,朵朵腰花絢麗綻開。左漢剛嚼上一口,突如其來的腥味讓他心頭一凜,莫名想起了梅莎莎那醜陋的屍體。

  連飛舟注意到左漢臉上的異常,碰碰他的胳膊問怎麼回事。

  「沒什麼。今天去公安局看個案子,到現在沒緩過來。」

  「該不會是梅莎莎的案子吧?」曹檳顯出了如同無知群眾對即將出台的樓市限購政策的好奇。

  「局裡的要案,得保密。」左漢揮揮手,「哎,算了算了,不說這個,喝酒。」

  眾人剛被勾起的興趣,又生生被左漢壓了下去。

  每人幹掉三四瓶,第二箱啤酒眼看要滅,幾人終於微醺。

  「最近都在臨誰的畫?」左漢問。

  「在看張大千。」曹檳道。

  「張大千的看看就好了,格調還是不夠高。」左漢道,「不管是青綠山水、荷花,還是後期的潑彩,都過於漂亮了。這樣的東西很容易取悅市場,但不夠高級。」

  連飛舟也道:「是啊,類似的還有吳冠中。他的畫也屬於有創新,卻更多的是迎合市場,太甜。用筆過於簡單,沒什麼厚度。」最會迎合市場的連飛舟竟說出這番話,眾人紛紛斥其虛偽兩面派。

  「嗯,我最近主要想讓自己放得更開一點。古人臨多了,就想研究研究潑墨、潑彩和大寫意。」曹檳轉而問連飛舟,「那你最近臨的是誰?」

  「我在臨弘仁,他也是清四僧裡面的一朵奇葩啊。」

  「有什麼感悟嗎?」蘇渙笑問。

  「目前大致有三點印象最深。首先,弘仁的畫很注重大的輪廓,有平面裝飾的感覺,甚至改一改能做冷抽象。這在傳統中國畫裡面是屬於意識非常超前的。其次,雖然他構圖的塊面感很強,但線條不死,很結實,用筆也很果斷,這是他最厲害的地方。還有,對比強烈。他很注重大而空的山體和細節的對比,用樹、碎石的豐富性來襯托大山的空白。」

  「你很會學。」蘇渙的眼裡是驚訝與讚許,也終於明白這人開工作室純粹就為搞錢,實際上並沒有放棄對真正藝術的追求。

  「那學長最近在研究誰?」崔勇問同是花鳥專業的蘇渙。

  「這陣子在臨徐渭和陳淳。感覺要畫好他們,得有熟練度,行筆要快。」蘇渙話鋒一轉,「我怕飄逸過度,失了厚重,所以前兩天又開始臨吳昌碩。」

  「還是學長取法高。」崔勇有些沮喪,「我最近在臨任伯年,但還沒找到感覺。」

  「沒事,臨摹本來就需要時間,沒人可以一上來就找到感覺的。」蘇渙杯子和崔勇的一碰,「有時間,咱們兩個學花鳥的可以多交流。」

  正聊到興頭上,左漢突然瞧見盧克給他發了條信息:「有空沒?」

  左漢此時喝酒正酣,回了個「沒」。

  盧克也許是小學語文閱讀理解沒學好,繼續道:「剛來了個新材料,需要你幫忙。」

  「有事留言吧,這會兒忙著拯救人類呢。」左漢回完便關機。

  擱平時,左漢對任何與案子相關的消息都會很感興趣。但此時他喝好了,特別想高談闊論,甚至吟詩作賦一番,就像野狗原本天天都在找吃的,可到了某個季節,卻總是控制不住自己的發情。

  「說到臨摹,還是張大千厲害。國家級造假高手。」左漢自說自笑,「要不是看了張大千,我還真不敢相信有人能臨一個像一個。唉,你們說,這年頭還有這種人嗎?而且年紀不大,和咱也差不了幾歲那種。」

  「你開玩笑吧,美院教授裡面都很少有這能力的。」崔勇覺得這個假設完全不成立。

  「不好說。美院教授就算臨摹前人,也會帶上自己的風格,這年頭誰還死臨啊?你看黃賓虹臨古畫稿,那才是臨古的最高境界。一筆一畫照著描,那是初學者幹的事兒。」連飛舟抿口酒,「當然了,如果確實能畫成一模一樣,倒也是本事。可惜可惜,現在美院學生交的臨摹作業,都成一比一手工製作了,哪是在畫畫啊!」

  「左漢,你最近在臨誰?」曹檳問。

  「呵呵,我哪有時間臨摹啊。」

  「你晚上有空泡吧泡澡,沒時間畫畫?」

  「畫畫真少了,偶爾看點書,畫論什麼的,動筆不多。」左漢給每人斟滿酒,「你們最近都在讀什麼書?」

  「最近在讀《石濤畫語錄》。」蘇渙道。

  「我在重讀謝赫的《古畫品錄》。」連飛舟道。

  「郭熙的《林泉高致》,每年刷一遍。」曹檳道。

  「都很高古啊!」崔勇用牙齒擼下一串雞皮,「我在看《黃賓虹畫語錄》。」

  「我在看黃公望的《寫山水訣》。剛好最近在展他的作品嘛。」左漢說。

  曹檳恍然大悟:「難怪那天看展的時候你張口就來,什麼『畫亦有風水存焉』,吧啦吧啦,原來剛好就在看。我說呢,記憶力怎麼可能這麼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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