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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的話提醒了我——下午早有安排。若是平日,我自然不會拒絕通向財富自由的邀約。但眼下不行,有一個必須要見的人,什麼也無法阻攔我。

  「很遺憾,得儘早趕回成都。」我說謊道。

  「一頓飯的時間也騰不出?」

  「改天一定。」

  劉北安苦笑一聲,「雖然明知我們的關係已無法回到從前,卻也從未想到——會惡劣到這種地步。」

  「別誤會,一起吃個飯我絕無顧慮,倒不如說樂意之至。」我解釋道,「實在是要趕飛機回去,工作等著呢。」

  劉北安搖搖頭,走近窗邊,仿佛突然對街頭景色產生了興趣。

  窗外,天空暗如黃昏,全無飛鳥的蹤跡。行道樹被風撕扯著,枝葉傾倒於統一方向。不聞風聲,唯有雨點狂亂敲打玻璃。

  「多少次想聯繫你的。想著,起碼聊聊瑣事也好。但最終都放棄了。」他說,「停在撥號時,總停在那個時候。想不出該說些什麼,什麼也說不出口。一轉眼,五年了,我們的關係惡化到這般田地。真的很對不起。」

  「別在意,如果這麼做有錯的話,我也一樣需要道歉。」

  撥號,無法繼續下一步。同樣的事,我也做過不止一遍。

  「不,你不明白。」

  可這是我的真心話。五年來,每每想起曾經的朋友,一股深切的無奈感就迎面撲來。

  「我在說另一碼事。」劉北安放下酒杯,面露悲傷之色,「道歉是為了這瓶葡萄酒。其實它並不貴,價格千元出頭。也不是招待剩下的,是我剛開的庫存酒。不過,確實是波爾多。」

  對我倆而言,面子方面的謊言有意義嗎?我甚為不解,有一層薄霧般的筋膜阻隔著思維。腳下傳來「砰」的破裂聲,低下頭,發現是酒杯摔碎了。

  我俯身去拾,卻保持著彎腰姿勢,一頭栽倒在地。

  躺在大理石地面上,我眼睜睜望著玻璃碎片扎入手腕,袖口漸漸染成紅色,分不清是血還是酒。沒痛感,一點也沒有。胳膊像是剛移植的人造器官,沒有分毫知覺。

  劉北安在我身邊蹲下,全然不露一絲慌亂。

  「最近,公司的經營出了點小問題。我的失眠症復發了。沒辦法,只得求助於熟識的醫師。他開了藥,並叮囑我,給的不是市面上流通的、溫吞吞的助眠藥。藥效強,一定要謹慎服用,一次不能超過三分之一片。」

  他停頓片刻,像在觀察我的反應。

  「剛才我好像不慎往酒里摻了點藥粉。」

  「別開玩笑了……」我奮力去抓他的衣領,卻只能眼睜睜看著手臂在空中划過半個圓弧。落地後,扎入更多玻璃碎片。

  劉北安盯著我的眼睛,臉上空蕩蕩的,像是廢棄多年的空屋,沒有任何可稱之為人味的殘餘。

  「昨晚,她打電話給你了吧。所以你才特意來找我。」

  我想發聲,問他為什麼知道,可找不到舌頭的位置。很快,連有無那樣的器官都無法感知。

  房門摩擦地面的吱呀聲響起,接著是腳步聲。不止一個人的,雜亂無章的腳步聲。我模糊意識到有胳膊伸到自己的腋下,身體被騰空架起。

  位置在移動,有聽到汽車引擎發動的聲音,可能到了室外。還在下雨,沙沙雨聲宛若午夜所有電台節目停播後的白噪音。水滴時不時濺到臉上。

  雨中有人哼歌,曲調很熟悉,像是記憶深處傳來的,十餘年前的歌聲。

  鮑勃·迪倫?

  不會錯的,是鮑勃·迪倫。

  那時,我還是大學一年級新生,首次聽聞他的《like a rolling stone(像一塊滾石)》。

  像溺水者抱住浮木一般,我緊緊抓住旋律殘片掙扎著,企圖把頭露出水面呼吸。但水底暗流纏住了我的腳,最終,一切沉入無意識的深淵。

  第2章 鮑勃·迪倫

  電影院裡很黑。

  這裡沒有觀眾。沒有焦糖爆米花、座位號和放映員,甚至不存在時間或的概念。

  只有一塊黑色幕布,偶爾閃爍雪花噪點,「刺啦啦」作響。

  時不時地,圖像一閃而過,像兒時的衛星電視偶然接收到了來自大洋彼岸的奇怪信號。

  漸漸地,光和聲音躁動起來,像素急匆匆的組合拼接,圖像滯留,幕布投射出室內的某處:相當熱鬧的房間,仿佛演唱會現場,又像午夜的迪廳。很多年輕人聚集此處。天花板的球形彩燈旋轉不休,光線交錯於中心舞台上。

  一個女生手握麥克風,唱著王菲的歌,歌聲寡淡無味,台下無人抬頭。

  曲終散場,響起零落的禮節性掌聲。歌曲自動切換到下一首,鮑勃·迪倫的《like a rolling stone(像一塊滾石)》,老掉牙的英文歌,恐怕比在場所有人的年紀都大。

  不少人停止對話,好奇的望向舞台。

  主持人收回麥克風,環視四周,「這玩意誰點的?」

  「哦哦,是我。」一個胖子架起胳膊肘,摩西開海般奮力分開人群,沖至台前,抓起麥克風。

  他個頭不高,圓鼓鼓的,體重怕不是近200斤。除去胖這一點,並無特別顯眼之處。身穿棕灰相間的格子襯衫,套一件橄欖綠毛衣,牛仔褲洗得發白。細看之下,哪一樣都是便宜貨。襯衫污漬不少,下擺隨意塞在褲腰裡,毛衣到處起球,感覺上像一隻流落街頭的杜賓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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