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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剛他在大廳內環繞一周,始終沒有找到兩人身影,緊提著的那口氣失落墜下,只是還沒落到實處,一回頭,就看到不遠處的他。
而裴霽點完兩杯咖啡,等服務員走後,緩緩抬眼同他對視:「謝先生。」
「你在等她?」謝則凜聲音微啞,「還是她已經來過,你在等我。」
裴霽今天穿了件米白色衛衣,雙手交握,擱在桌面的動作極為斯文。
聞言笑了笑卻沒回應:「我聽說你們最近發生了一些矛盾,在鬧分手?」
謝則凜垂眼:「不會分手。」
「你就這麼確定?」裴霽緩緩傾身,「我印象里的鐘向窈,不是無理取鬧的人。」
聽到這話,謝則凜的眼神沉了沉。
他明白裴霽的意思。
因為鍾向窈的性格不會沒事找事,所以一旦有了鬧分手這樣的行為,必定是被戳中了難以原諒的底線問題。
這話沒來由地讓謝則凜不舒服。
眼瞼微動,他緩緩向後靠去變了姿勢,渾身的氣場驟現:「你也說了是你的印象。」
「什麼?」裴霽不解。
謝則凜彎唇淺笑:「據我所知,你們已經很多年沒有再見面了吧。」
聞言,裴霽的臉色變了幾分。
謝則凜的身子稍稍側過,手肘抵著扶手,掌心撐腮:「現在說這些有什麼意思呢。」
「但我們曾朝夕相處了整整十九年。」裴霽一貫清明的眼底露出幾分不甘,「我比任何人都要了解她。」
話音落,謝則凜的笑逐漸被陰鬱替代,目光如刀子一般,寸寸在裴霽面上划過。
他安靜了須臾,才反問:「所以呢?」
「所以我一直在等她。」裴霽的掌心貼在玻璃桌面,定定看他,「我是遲了一步,可她從前先看到的人卻不是你。」
簡單字眼像極了冰刃直戳謝則凜心窩。
過去之所以放棄,就是因為有眼前人存在的緣故,如今好不容易將風箏線攥在手心,謝則凜怎麼可能輕易放手。
「能把撬牆角說得這麼清新脫俗,裴先生也的確是人才。」謝則凜面不改色,「所以你今天給鍾向窈打電話,是想向我證明,她最終還是會選擇你?」
裴霽眼神微閃,沒有說話。
盯著他看了一會兒,謝則凜才低眼淺笑:「大概是你想得太多。」
「……」
「你不是遲了這一步。」謝則凜坐直身子,翻出錢夾,抽了兩張一百壓在咖啡杯下,「因為我給了你很多年。」
說完這話,謝則凜站起身子。
指尖慢條斯理地扣好外套紐扣,慢聲道:「我們結婚會送請柬,歡迎你來。」
他從始至終都沒有過一句分辯,寥寥數語就將裴霽狠狠摜透。
一點機會也不給他留。
裴霽臉色微微泛白。
看著謝則凜轉身離開機場,透過玻璃窗,能看見他走近門口的那輛深灰色勞斯萊斯,剛走到車前,司機拉開門,他彎腰鑽了進去。
一整個過程風度盡顯。
裴霽狼狽地閉上眼,恍若未聞地慢慢撫上手腕間的那根紅繩。
呼吸粗重,他咽了咽喉嚨。
耳邊飛快地閃過鍾向窈的聲音。
「這是我們友情的象徵,你要保管好!」
「我一定是你最好的朋友吧?」
「裴霽,你可要永遠站在我這邊。」
「如果我說我喜歡你。」
少女穿著金色禮服站在他面前,漂亮的眼睛裡帶著絲絲縷縷的柔光,略微小心地看他:「你喜歡我嗎?」
時隔太久,裴霽早已忘了當時的回應。
但曾回憶那麼多次,從未想起的對話此時卻恍然出現在腦間。
他看見自己的眼神極度複雜,詫異、震驚、無措接憧而至,甚至還有並未被任何人發現的一抹驚喜消失在眼底。
而後他像是躲避一般,扭過頭說:「這並不是你跟徐初霓作對的理由……」
倏然間,少女眸間的光芒消散。
她像被從人間拽回地獄,極力撐著顫抖的唇角,試圖揚起弧度卻又狼狽放棄。
音樂廳後台仍能聽見前面的管弦聲,絲絲縷縷穿過他們對視中,曾攜手度過的數年光陰,唐突的將人拉回現實。
安靜許久。
少女精疲力盡地點點頭,敷衍地扯扯嘴角,低下眼輕聲解釋:「這次演出不是我搶來的,徐烈收到邀請函是在她的一個月前。」
「……」裴霽啞然。
鍾向窈重新看向他,神色怔忡寂寥,疲倦到了極致:「我以為你會永遠站在我這邊。」
「裴霽,你要永遠站在我這邊。」
「我以為你會永遠站在我這邊。」
……
耳邊一陣鳴響。
裴霽從溺水的失重感里猛然醒過神,恍惚地看著眼前早已變涼的咖啡,杯壁上凝了薄薄的一層深色水漬。
其實從來都不是他忘了,而是因為後知後覺發現自己的回應為鍾向窈帶來傷害,所以潛意識裡便以為他忘了。
直到此刻,他才終於學會正視。
裴霽輕輕點亮屏幕,看著未被接通的兩則通話,耳畔再度迴響起謝則凜的話。<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