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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惡龍纏鬥終成惡龍,與深淵凝視乾脆跳進深淵。
她忽然後知後覺回憶起一些事情:「我知道為什麼殷烏茜她們拿我奶奶開玩笑的時候,你沒說話了。」
因為同有殘疾人家屬,而這痛處也被外人無情嘲笑和戳疼過,所以趙瀾能感同身受。
趙瀾當時不為難她,就是不為難多年前的自己。
說到底,這人僅有一次沒作惡,也是為了自己。
夏薰不知道該用什麼心情面對這一切。
而趙瀾已經扯到了別的問題上:「你知道為什麼我要練體育嗎?」
話題跳脫,夏薰反應了一秒才說:「因為你跑得快。」
「不,因為我爸一輩子都不可能再跑得快了,所以我想跑得快一點。」
趙瀾咬牙笑道:「你沒見過一個失去腿的人的眼睛,他是那麼渴望正常的走路,我永遠忘不了我爸坐在門口看別人走來走去的時候,他的眼神。 」
「我也永遠不會忘記小時候那些人嘲笑我有個殘疾人爸爸,學我爸走路,嘲笑我的樣子。」
可能是很少和別人講這些吧,也有可能是覺得夏薰家裡也有殘疾人,應該能理解她的感受,趙瀾打開了話匣子,而一旦有了情緒出口,就再也停不下來。
面對她的滔滔不絕,夏薰始終沉默不語。
趙瀾見狀,嗤笑一聲,問夏薰:「你知道我最討厭你什麼嗎?」
夏薰平靜的搖了搖頭。
趙瀾說:「我最討厭,無論我們說什麼做什麼,你永遠都是這副表情,我們怎麼欺負你,你都不會還手。」
夏薰懵了一秒,反應過來後,就像被人當眾打了一巴掌似的,一股恥辱感從心底最深處涌到了四肢百骸。
她就是一個普通的學生,遭了滔天大禍才遇見這樣一群混蛋,告老師頂多批評教育不痛不癢,找警察又上升不到嚴懲的高度,她難不成真要找把刀,把她們捅死了,自己也不去活嗎。
本來不想和趙瀾多說什麼,但她現在忍不住了:「你知道我對你什麼感覺嗎?」
趙瀾隨口回:「無非是覺得我壞唄。」
夏薰默默握緊拳:「那是以前。」
趙瀾一愣,很快笑:「那現在呢?」
「現在我看不起你。」夏薰看著她的眼睛說道。
趙瀾上揚的嘴角瞬間拉的很平。
夏薰卻淡淡一笑:「你知道嗎,身體殘疾不可怕,心理殘疾才可怕。」
她的聲音那麼輕,甚至包含一絲哭腔,有點悲傷:「你以為你曾經過得不容易我就會理解你?然後原諒你嗎?」
「我沒想過讓你原諒我。」趙瀾突然插話。
「那是因為你不覺得自己有什麼錯。」夏薰的情緒一直往上頂,幾句話而已,已然鼻酸。
她握著拳,把指甲都嵌進肉里才忍住沒讓自己崩潰:「我告訴你,你家裡人是死了還是殘了,都和我沒有關係,我沒拍手叫好就是我最大的仁慈。」
「……」趙瀾想不到一向膽怯的夏薰會把她罵的啞口無言,震驚的說不出一句話。
夏薰的心撲通撲通跳的很快。
她很想哭,但是沒有畏懼感。
所有人都覺得她軟弱到了骨子裡,只有她自己最清楚,她的那根骨頭一直都是硬的。
在走投無路的境地里,她如履薄冰。
現在處境不同了,她雖然仍步步小心,卻用不著再戰戰兢兢。
她等待著趙瀾的爆發。
可是趙瀾沒有爆發,她只是問:「所以,如果我給你道歉,你能別把我爸是殘疾人的事情告訴別人嗎?」
夏薰沒想到她到現在還在關心這個,既想笑,又想嘆。
這事兒有那麼恐怖嗎?
夏薰知道,並沒有。
但童年留下的心理創傷,是一個人永遠難以跨越的鴻溝。
趙瀾見夏薰沉默,一咬牙,豁出去了:「我可以賣給你一個消息,關於你的大事,絕對有價值!」
夏薰看向她。
她一把抓住了夏薰的手:「殷烏茜她要搞你!她要搞死你,就在這幾天!」
夏薰心咯噔一下,下意識蹙起眉頭。
趙瀾見狀,眼睛亮了亮,心想有希望,便一股腦都說了出來:「她退學之後恨死你了,每次聚會都揚言要弄死你,我聽曲小寧說,她最近和一個叫狗哥的人走得很近,那個男的不是好東西,之前進過局子,今年開春才放出來。」
這些話每個字都像釘子似的鑿進夏薰的胸口,她越聽眼皮跳得越快。
尤其是「狗哥」這個名字。
她昨天剛和這個人打過照面,雖然當時只顧擔心周流光,不大記得他長什麼樣子。
但周流光身上的傷,她可是看得一清二楚的。
通過那些傷,她就知道這個人不好惹。
趙瀾的話,夏薰信總比不信要強。
她大腦一片空白,害怕的腳都打顫。
夏薰最終鬆了口,對趙瀾保證,不會把她家庭情況告訴別人。
她本來也沒有揭人傷疤的習慣。
失魂落魄回到班裡。
周流光正坐在位子上寫東西,頂著一臉的傷學習,還真是很特別的場面。
夏薰看了他幾秒,才緩緩走過去。<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