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宿海說這是波斯舶改良的海船,加上隔艙,共有八間艙室,船上的蒲島島民都是水上好手,全員超過三十人。船上除載食物、貨物,還有不少武器,話外之音大約是勸烏嵐和李勰不要想著逃跑,安心隨他們南下。
小筏行到船前,有人自甲板上扔下繩梯,三人次第攀爬其上。上到甲板,有一位年紀很輕的崑崙奴先收繳了李勰身上武器,隨後對宿海說了句什麼,宿海沖他點點頭,轉向烏、李二人道:「有位老友想見二位,不知願否一見?」
「水精?」烏嵐道。
「娘子果然急智。」
「先給我們解藥。」烏嵐不接他的奉承。
「這位老友想親自送上解藥呢?」
「走吧。」李勰道。
宿海領二人進入一處建在甲板上的船艙,自己守在艙外。
門口已經差不多能看完艙室全貌,環顧之間,烏嵐驟然聯想到她和李勰一起去過的現代漁船,一陣明顯的時空穿梭感閃進她大腦,使她不自覺看向李勰。
李勰朝她點點頭,明白她在「說」什麼似的。
兩人先後進入艙室,舷窗沒開,室內各種氣味雜糅,低矮的小桌上點著一盞油燈,油燈旁鋪著草蓆,草蓆上躺著一個男人。客人進艙,男人撐著半截身體坐起來,一張熟悉的臉,大大的眼睛,天真無辜的表情,他揚手指著坐席,「請坐。」
水精的雙腿有明顯異狀,他也毫不避諱,在兩人落座前,面色平靜道:「世子的解藥沒趕上毒藥發作,這雙腿,廢了。」
烏嵐心口一跳,戒備起來。
李勰當先撩袍坐下,道:「非我本意。」
「世子別誤會,我不怪你,也不怪衛公子。諸位待我如親朋,尤其是烏娘子,」他特地抬眼看烏嵐,眼中充滿真摯,「幾次涉險,烏娘子是唯一在意我生死的人。」
水精表情不像作假,烏嵐卻再也沒法像先前那樣信任他,她一邊往下坐,一邊開門見山道:「李勰的解藥在哪?」
「什麼解藥?」
「峭壁山下,用來對付鼉龍的幻丸。」宿海在門外道,「對不住,同二位扯了個小謊,此毒並無解藥。」
烏嵐心頭一陣驚慌,看水精表情,一臉懵然,分明坐實了宿海的說法,她仍不死心地問:「沒有解藥的意思是?」
「因鼉龍數量龐大,幻丸只是致昏,並不致命。」水精道,「世子可是口服?」
李勰忽地清了清嗓子,「是。」
水精聞言,面色犯難。「此毒目前還沒有人吃過。」
聽宿海和水精一唱一和,烏嵐按捺不住憤怒,正要發作,旁側伸來一隻手,輕輕拍了拍她的手背。
他的手帶著些許涼意,是烏嵐此刻非常需要的溫度,趕在那隻手收回之前,她迅速反手握住它,而後閉眼,暗自摒除擔憂情緒,冷靜思索當下情形——
突然,她找回了金烏靜室那種身姿輕盈的奇妙感受。
這次回唐朝,她還沒來得及回味前幾次的經驗,先迎接了一連串變故,這會兒,她雖然閉著眼,卻感到有一雙更遼闊的眼睛在高遠的上空俯瞰這片海域,這艘小小海船。
這是一種近乎超驗的體感,比在靜室更極致更酣暢。
烏嵐試著放低視角,讓「心眼」更接近船身,她聽見風聲、海浪拍打海礁的聲音,她看見夜色下的海面,黑沉沉的顏色,在俯衝視角的過程中,她意外看到海面上的生物。
有一隻巨大的海龜在跟隨她的視角行進。
握李勰手的觸感還在,艙室內的交談聲還在,她的身體還在原地,只是「心眼」已經完全抽離。
水精道:「烏娘子怎麼了?」
李勰道:「烏娘子急火攻心,需要調息。」
宿海道:「烏娘子氣性倒是大,調息自然沒問題,若是想施展道術,作別的打算,還望娘子三思後行,為世子的安危著想。」
李勰道:「不談我的安危,我倒奇怪,既是為玉京子辦事,為何不乾脆在浮空山辦?」
宿海道:「上回在浮空山,烏娘子以一人之力對付玉京子,又能號召山猱相助,見識過娘子神力,自然要避其鋒芒,到海上,玉京子說了算。」
交談還在繼續,李勰有意為她爭取時間,烏嵐心中已明晰。
她將神識轉向海面,逐漸接近那隻海龜。
這是一隻身長有一米的巨龜,龜背上紋路深深,像隱藏著古老又神秘的咒語,烏嵐靜靜看著那紋路,陡然聽到海龜的「聲音」:「受凰鳥所託,老龜在此等候尊駕許久了。」
「您就是凰鳥讓我找的海獸?」
「正是。」
「您也是上古神獸?」
「正是。我等卵生獸類,比之胎生,更易留存血脈。」神龜道,「尊駕此來,可是為體內神脈?」
「您知道我體內神脈是什麼?」
「老龜不知,我雖是上古神獸,始祖距今,已不知過了多少代,認不出尊駕究竟是何族類。」神龜道,「不過,尊駕體內神脈雖未成形,能看出是流動狀,似一泓水,又似一股氣,如凰鳥所說,可能是海族。」
「流動狀?」
「正是。」
「它是什麼顏色?」
「潔白無瑕。」
聽到這四個字,烏嵐腦中有道念頭閃過,她沒來得及抓住,問:「會不會是蛇?」<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