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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七歲的時候,他成名了,那些怪誕詭異的恐怖畫作,讓他名聲大噪。

  他跛腳的緣故也被挖了出來,成了追求夢想路上的小小挫折。

  林奇盯著鏡子裡渾身/赤/裸/的男人,覺得沒意思,旁邊是半人高的畫布,上面畫著他的自畫像,肩膀以下一片空白,還沒填上顏料。

  畫布的長度剛好到他髖骨。

  他摸著自己的肚子,惆悵地想,他可能真的病了,那個一直纏著他的怪物,好像要借自己的身體出生。

  平坦的小腹下面,正在孕育著什麼。

  渾渾噩噩噁心想吐的感覺是妊娠嗎。

  這個即將被自己生出來的怪物,會長成什麼樣子?

  是看起來噁心恐怖的穢物,還是會隨著海浪湧出來的腐爛魚群。

  他看著腹部光滑的皮膚,胃裡又開始翻江倒海,那些想像中的普通東西都不符合他心中真實的欲望。

  總有一天,和裴妙妙長得一樣的怪物,會用她尖利的指甲撕碎他的肚皮,從裡面爬出來。

  林奇拿起腳邊的軍刀,閃著寒光的刀尖對著腹部比劃,他毫不猶豫地把刀尖戳進去,旋出一個潺潺流血的小洞。

  無所謂,他會先一步殺死她的。

  出院之後,他放棄了曜國的一切,買了張機票飛往藝術家扎堆,常年冰封的冰雪的國度。

  那裡有眾多湖泊,擁有全世界最大的海域。

  在這裡林奇隱姓埋名,離群索居,帶著他的顏料和那副尚未完成的自畫像,走遍這個冰雪王國的每一條海岸線。

  林奇過得貧窮且困苦。

  破舊的旅館裡塞滿了像他這種貧困潦倒的藝術家。

  他在城市的最底層遊走,穿著厚厚的冬衣,入鄉隨俗地喝著烈酒,在搖晃的漁船上打零工,和那些又腥又臭的魚和長滿絡腮鬍的漁夫和販子們打交道。

  賺夠三五天的飯錢就出發。

  他所到過的廣闊的海洋里,並沒有她的蹤跡。

  林奇想毀掉那副未完成的自畫像,忘記她開始重新生活。

  他把已經變得破舊的背包遺落在人聲鼎沸的喧鬧酒館裡。

  埋頭走進風雪的時候,追上來的服務員,一把將他的破包塞進他懷裡,罵罵咧咧地走了。

  ……

  如此循環往復,林奇精神疲憊,那點重新生活的想法被徹底磨滅。

  他的自畫像已經補齊到腹部中間的位置了,那裡鮮血淋漓,一個長著人首像肉瘤一樣的美貌妖怪,已經張開她尖利的五指,將他的腹部劃開一個扣子,那雙淺到發光的眼睛,是沉鬱陰森的畫面里,唯一一點亮色。

  林奇的背包壽命將至,一側的肩帶脫線,搖搖欲墜。

  他也走到了最後一站。

  今天陽光明媚,冰雪王國的人跡罕至的雪山下,他透過鏡子一樣的湖水看見自己現在的形象。

  疏於打理的臉部,胡茬冒了出來。

  一直在長長的頭髮,因為沒錢,昨天才被他隨意地拿剪刀減掉,蓬亂地涌著,到處都是凹凸不平的缺口。

  廉價的洗髮水用得太多,讓他原本柔順的頭髮變得毛躁。

  因為困頓而憂鬱的生活,還算年輕的臉上生了皺紋。

  看起來落魄,不太體面。

  但徹底褪去少年稚氣和青年的銳利的他,看起來魅力四射,雖然窘迫,但仍然英俊。

  他蹲下來捧起一汪水,水上倒映著冰藍色的天空和軟綿綿的雲,他還沒來得及把水潑在臉上,就聽見旁邊傳來有人掬水的聲音。

  這裡雖然沒有人煙,但偶爾會有人來看景、拍攝,有其他人也不稀奇。

  林奇閉上眼睛,把臉埋進那一汪水裡。

  轉頭看看吧,心裡有一個聲音這麼對他說。

  「我沒空。」他不屑地想,還有最後幾筆,他的自畫像就要完成了,那副完美的,可怖的,他耗盡心血的畫作。

  終於就要完成了。

  他已經有了靈感,但是還差一點紅色顏料,他最後的紅色顏料,在上一座城市的時候就用完了。

  林奇用袖子把臉上冰涼的水擦乾。

  沒關係,他可以從自己身上取一點紅色顏料,他血管里流淌著的東西,想用多少就可以取多少。

  他毫不猶豫地轉身離開,腳邊卻滾過來一個發著光的藍色絨球。

  林奇並不打算理會。

  那個藍色的球在地上彈了兩下,正好落在他鞋尖旁,阻礙他前進的腳步。

  他不得不彎下腰,皺著眉頭把東西撿起來,轉身問後面那個人:「這是你的?」

  林奇伸出去的手僵在半空中。

  「哦是的,謝謝你了。」

  那是個女人,她腳步輕盈,聲音動聽。

  即使已經過去十多年,連林奇都變得滄桑,她卻仍然嬌艷美麗,那張臉好像不會蒼老。

  林奇激動地手足無措,又忍不住自慚形穢,和她相比,他看起來太不體面了。

  他太老了。

  明明才三十一歲,卻因為這幾年的流浪而顯得比同齡人蒼老。

  她是林奇的魂牽夢繞,是林奇無法擺脫的夢魘,是這個世上,他最想殺死的人。

  裴妙妙,真的是裴妙妙。

  她皺著眉頭,看著他有些熟悉的面容,熱切又對她恨之入骨的眼神。

  一時之間有些想不起。<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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