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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蘭繆爾,相信我……」

  昏耀粗重地喘著,緊緊握住人類的手,「相信我,只要你相信我,照我說的做,我就能送你回去!我們都能活!」

  可是……

  你明明已經……

  「……我相信你。」

  蘭繆爾快速,輕聲地吐了一句。

  「真的?」昏耀就笑了,「這可是你說的。」

  說著,魔王將自己的手緩緩從聖君的手中抽離,仍然笑著,沙啞道:「那現在,你要幫我做一件事。」

  「現在,蘭繆爾,你拔出我的刀,砍斷我的左角。」

  句末最後一個字落下的時候,蘭繆爾已經伸向魔王腰間的手,被冰凍在半空中。

  聖君抬起慘白的臉,眼珠像深淵的夜晚那樣幽暗:「什麼?」

  昏耀重複:「砍斷我的左角。」

  ……

  其實早就該想到的,魔王釋然暗想。

  那天,那個他本計劃著求婚的夜晚。在大祭司塔達的占卜中,他選了「趨福避禍」的占法。

  骨籌的提示,將引領他奔向一場機緣,或是避開一次災難。

  可是,這裡其實藏著一個悖論。

  既然骨籌占卜的是未來註定發生的景象,倘若這景象就是災難本身,那豈不是避無可避?

  所以正解只有一種可能:骨籌所讓他看到的,非是災難,而是生機!

  他該做的,絕不是躲避「斷角之禍」,而是遵循骨籌所示,讓一切恰到好處地發生,才是「趨福避禍」之路。

  而現在,山崖,風雪,狂暴的魔息之焰,還有身披鱗片的蘭繆爾……所有的景物都漸漸與那個朦朧的幻象重合。

  原來是這樣。

  昏耀忍著灼燒的劇痛,一字一句地說:「聽我說,魔族的盤角是控制魔息流動的關鍵,只要斷角……」

  蘭繆爾氣得眼前發黑,喘得幾乎要暈過去:「胡說八道!你……還想騙我!」

  「你不知道自己的舊傷多重嗎!?再傷一角,你的魔息將永遠沉寂,你會徹底廢了的!!」

  魔王卻奇異地頓了頓,然後笑了。

  他低聲說:「如果魔息真的沉寂了,不就沒有什麼反噬不反噬了嗎。」

  ——原來是這樣。

  命運的齒輪無聲地轉動,所有因果都嚴絲合縫。

  是啊,占卜時他所求的是與蘭繆爾相守的未來,僅此而已。假如這就是走出這場死局的代價……

  昏耀徹底不管不顧了。體內滾燙如火的魔息再次被他強行催動,漆黑的彗星般沖向結界。

  與此同時,他聽見撕裂的聲響——那是他自己的鱗片與筋骨,被這份恐怖力量所扯爛的聲音。

  聽覺一下子遠了。

  視覺也像是隔著一層白霧。

  蒙蒙的,看不清楚。

  漸漸地,昏耀的靈魂仿佛分成了兩半,一半墜入火焰的煉獄,生受焚燒之刑;另一半卻脫離了軀殼,漂浮在這片落雪的大地上,凝望著一切。

  他看到結界的空間禁錮破開了。

  他看到自己的軀體被魔息蠶食,幾乎瞬息就失去了意識,眼看要在幾秒內死去。

  他看到蘭繆爾以最快的反應速度抽出了佩在他腰間的彎刀。

  這個已經命如殘燭的人,明明剛才連自行站立都做不到的人,不知咬著怎樣的一口氣,竟能握起他那把沉得要命的彎刀!

  鐺!!

  聲音與記憶中那場骨籌幻境重合。

  蘭繆爾已經虛弱得連抬臂都困難了,他的魔息耗竭,法力則只能勉強調動少許,劈砍時幾乎全靠彎刀本身的重量。

  揮落第一刀,沒能利落地砍斷魔王的角。

  抽刀時,刀刃劃出令人牙酸的聲音,聽著都殘忍。

  蘭繆爾的眼淚滾落,他毫不遲疑地揮了第二刀。

  第三刀落下的時候,那個仿佛一輩子都不會恨誰的聖君陛下,竟然流著淚輕輕地說了句:「……昏耀,我恨你。」

  這才對了,來深淵一趟,學了那麼多東西,最後不學會恨怎麼行呢……

  昏耀以為自己這麼說了,其實他根本沒能說出一個字。

  他朦朧地聽著刀砍的聲音。體內的魔息迅速降溫,迅速麻木,最後什麼也感應不到了,就像癱瘓的病人感應不到自己的手腳。

  魔王竟然沒有悲傷,反而有點輕微的欣悅。

  原來,蘭繆爾從來都沒有想過傷害他。

  是他太想和蘭繆爾一起活下去。

  哪怕捨棄僅存一半的魔族尊嚴,捨棄這份他引以為傲的強悍魔息。

  捨棄魔王的地位,捨棄強者的名譽,捨棄今後每一次戰鬥與征服時的快意,甚至捨棄生命。

  沒有關係。

  他願意捨棄這一切,去愛他。

  哪怕無法擁有他。

  咔嚓——

  盤角斷裂,墜落在積雪的崖上。

  恢復對身體的感知的第一秒,昏耀猛地抬臂,拼盡所有力氣,將蘭繆爾推向結界的彼方。

  回家吧,聖君陛下。

  作者有話說:

  當專橫的魔王為聖君學會了放手,而無欲的聖君為魔王學會了渴求,這段感情才算完滿HE。昏這邊已經攻略完成了,蘭那邊還差一點點才能意識到愛。

  其實也不只是感情線,昏蘭這對很多初始配置都是截然相反的,互相影響,互相靠近,直到能夠互相依偎在陽光之下看花花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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