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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陽?」

  「祭司們說的那個太陽?」

  「太姥姥生前說過的那個太陽?」

  「人類土地上的太陽?」

  「崖月……」

  老魔族丟下懷裡的柴薪,突然淚流滿面。

  他跌跌撞撞地奔跑起來,揮舞著乾瘦的雙臂,放聲吼道,「崖月碎了——」

  「伽索的結界碎了!!!」

  漣漪擴散成波紋,化作滔天巨浪。嘶啞的聲音在無數魔族的胸腔中震盪。地動山搖。

  ……

  早在結界破碎之前,魔王的王庭就比其他部落更早做出了反應。

  先是蘭繆爾大人離開,緊接著王也追去了。少王急得不行,生怕昏耀單槍匹馬衝進古雷隆的領地干起架來了,她立刻令摩朵、阿薩因兩位魔將點齊了幾百個最驍勇的戰士們出征,自己也親自隨行。

  沒想到才到半路,偵察兵飛快來報,帶來「新魔王慘敗在取回了法力的聖君手上,還被搶走了魔息」的消息。

  這消息像道驚雷,把眾魔族劈了個外焦里嫩。天珀還沒來得及從發蒙的狀態中找回冷靜,第二支偵察隊回來了。

  士兵戰戰兢兢地說,王趕到之後把蘭繆爾大人帶走,直接上了角馬……

  魔族們齊齊嘴角抽搐:好啊,王在前面跑,咱在後面找,這要猴年馬月才能追得上啊?

  「他們回結界崖去了。」

  天珀咬了咬牙,說:「蘭繆爾病成那個鬼樣子,吾王肯定不捨得放馬跑得太快。沿著結界崖的方向追!」

  「結界崖?」摩朵火急火燎地問,「為什麼,那裡不是已經被地火與瘴氣污染了嗎!既然新魔王落敗,吾王難道不回王庭……」

  天珀的臉頰抽動了一下,表情變得十分複雜。

  她啞聲道:「先追。」

  王庭的兵馬趕到結界崖下的時候,恰好崖月碎出了第一個缺口。夜盡天明,那縷光芒自極高處斜掃下來,落進了每個魔族的瞳孔中。

  「蘭繆爾……」天珀怔怔睜大眼睛。

  「少王!」阿薩因勒住角馬,驚道,「結界破碎,難道是……!?」

  天珀閉了閉眼,胸口被酸澀得快要脹破了。她捏著拳頭,張了兩次嘴才發出像樣的聲音:「蘭繆爾……蘭繆爾大人說過……」

  「為魔族打開深淵的結界,是他赴死前掛念的最後一件事。」

  ……

  感受到那一線遙遠的光明時,蘭繆爾彎起眼眸,滿足地笑了。

  深淵那麼暗,那麼冷。他已經七年沒有見過如此明媚的陽光了。

  他更感到自己是多麼幸運。當年離開王國故土的時候,蘭繆爾為自己設想過無數結局,一百種里的九十種都是無望的慘死。

  然而如今,在生命的最後,他不僅親眼再次見到了陽光,完成了十四年的夙願,還得到了魔王的寬恕和愛。

  難道自己果真是被神偏心眷顧的孩子嗎,竟值得這麼美滿的結局?

  更多的血從蘭繆爾的口鼻間流出來。

  他漸漸沒有力氣了,往後軟倒在昏耀的懷裡,含著幸福笑意的瞳孔越來越虛,越來越散。

  「蘭繆爾……蘭繆爾!……」

  魔王在顫抖地喊他。

  蘭繆爾喘息著,眨著眼,努力看清面前那片越來越大的縫隙。

  他感到自己被抱得更緊,有溫熱濕濡的液體掉在他的脖頸間,掉在他的手臂上。

  「吾王,別哭,別哭……我,我好高興……」蘭繆爾沒力氣回頭了,只能斷斷續續說,「你看,太陽是不是很亮……」

  那片缺口越來越大了,裂縫也延伸得越來越長,越來越多的陽光灑落,深淵像是一顆正在由內而外破殼的蛋。

  魔息化作遊走的黑蛇,逐一蠶食著法陣與法陣間的規則,將那堅不可摧的符文逐個咬碎。

  「快好了……」蘭繆爾的聲音弱到聽不清,唇齒間全是血,渙散的眼眸卻仍然在笑,「不哭啊……再等一等,很快就好了……」

  他疲憊地閉上眼的時候,感覺到魔王在親吻他。

  手臂軟綿綿地垂下,蘭繆爾徹底耗盡了力氣。但他心裡有數,成功了,自己已做完了所有該做、能做的事情。

  接下來,只要等到魔息將法陣徹底破壞,結界就會打開。從破碎的玻璃縫隙,變成豁然洞開的天窗。

  「蘭繆爾……」

  耳邊又傳來昏耀的嗓音。

  蘭繆爾感到自己的唇被啄了一下。

  「蘭繆爾。」

  好像是魔王眷戀地撥開他汗濕的額發。

  昏耀湊近在他的頰邊,聲音沙啞得有點異樣,「別睡,蘭繆爾,醒一醒。」

  「你忘了,你還欠我一個承諾。」

  這又是怎麼了?……剛剛問的時候不早說。

  反正他的這位魔王,耍賴和欺負人是最會的。

  「是嗎……」

  蘭繆爾累極了,他闔著眼,軟軟地用幾乎完全淹沒在風嘯中的氣音問,「是……是什麼呢……」

  沒有回答。

  突然的沉默讓蘭繆爾變得不安,風雪間似乎多了些不尋常的甜腥氣味。他心跳加快,勉力喊了聲:「……吾王?」

  「……」

  魔王的氣息忽然變得更近,已經完全是唇瓣貼著他的耳朵:「蘭繆爾。你只記得陽光和鮮花,忘記了前一句嗎?」

  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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