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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猶如銀龍穿梭般的劍光在剎那間靜止了,定定停在他眉前四寸的地方,劍尖微顫。
伊春喘著氣,低聲說:「是我贏了。」
頭目怔了半晌,滿是疤痕的臉上終於漸漸露出一絲笑意。
「不錯,是你贏了。」他聲音很溫和,「要不要進去喝一杯?」
見伊春有點猶豫,他便道:「若有要事在身不便久留,姑娘請自便。」
伊春露齒一笑:「不,所謂的酒,不會是燒刀子吧?那個……我不愛喝。」
頭目爽朗大笑起來:「不是燒刀子,廣陵名酒瓊花露,姑娘可否賞臉?」
伊春初離開減蘭山莊的時候是不會喝酒的,然而人在江湖走了兩三年,漸漸地也學會飲酒逍遙,勉強喝個四五杯還是沒問題的。
她很少會讓自己醉醺醺完全失態,所以在喝了三杯酒下肚後,頭目還要給她斟酒,她便掩住婉拒:「我量淺,並非拒絕好意,實在是不能為。」
頭目並不勉強,看著她難免有些感慨:「我曾有個兒子,倘若如今還活著,應當也和葛姑娘一般大了。可惜小崽子只有一肚子草包,到處惹是生非,結果犯了命案被官府抓去砍了腦袋。我原是興元府人,留在那裡也是觸景傷情,索性隻身來到揚州,倒也結交了一般好兄弟。在姑娘眼裡,我們自然不是什麼好東西,搶劫的水鬼而已,然而天下生存之道萬千,我等亦是為了溫飽奔波罷了。」
因見伊春不說話,神情似乎不大讚同,他便又道:「姑娘不必多心,今日不過是有感而發。我兄弟們也撈夠了錢財,過幾日便要離開揚州,尋個安穩的莊子娶妻生子。打家劫舍之類的事,再也不會做。奉勸姑娘一句,近日揚州只怕不太平,姑娘那麼好的身手,木秀於林風必摧之,招來是非就不好了。還是儘早離開為妙。」
伊春奇道:「是有什麼事?」
頭目壓低了聲音,像是怕被人聽見似的:「姑娘聽說過晏門吧?」
當然聽過,這兩個字真是如雷貫耳了。她低下頭,沒說話,大抵也明白他說的是什麼。
「去年他們在湘地受了挫折,索性把注意力放到了江南這塊。江南是塊寶地啊,幫派雖然眾多,卻雜亂的很,也沒出過什麼厲害的大派,如我等魚龍混雜的小幫派倒是成堆扎。幫派既多,人心便也雜,倘若能集合一處和他們來場硬仗倒也痛快,奈何出頭者甚少,都指望別人替自己賣命呢!我看這裡遲早要被晏門抓住,他日再出點銀兩賄賂官府,我等江湖草莽哪裡還有容身之處?姑娘你年紀尚小便有這般好身手,正對了晏門的胃口。他們那個什麼三少爺,近年喜好培養個什麼秋風班,專門收集年少有為的俠客,你要是被他們看中了,答應便是賣命一輩子的事,死也不知怎麼死的。若不答應吧,下場還是個死。姑娘謹慎些最好。」
「三少爺?」伊春愣了一會兒,才想起晏門那個門主共有四個兒子,晏於非不過排行老二,上頭有個腿被人砍斷的大哥,下面應當還有兩個弟弟。
她撇了撇嘴角:「……多謝提醒,我會注意的。」
來揚州散個心也能遇到晏門,簡直是陰魂不散。
伊春離開中興幫之後,回客棧取了包袱,當夜就雇了船隻打算離開揚州。她並不是個喜歡自找麻煩的人,和晏門畢竟有那麼一段不愉快過往,晏於非的右手還是被她斬斷的,再遇到肯定又要起風浪,索性離開才是上策。
因是夜深,船夫們都不肯替她搖櫓,伊春只得花錢租了一條船,自己渡河。
她不太擅長划船,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勉強讓小船行在水路當中。彼時月上中天,水聲潺潺,伊春索性放下船櫓,立在船頭任由小船隨著暗流往下游飄去。
涼爽的夜風拂面而來,隱約還帶來遠方煙花之地的歌唱嬉笑聲,有錢的達官貴人們往往一擲千金,流連煙花之地,徹夜不還,並引以為雅。
忽然想起小南瓜說過,揚州煙花之地里有幾個很著名的姑娘相當迷戀他家主子,但他家主子守身如玉,絲毫不妥協,所以姑娘們芳心寸裂,恨他入骨。
小南瓜總喜歡在她面前把舒雋誇得天上有地下無,想到有趣的地方,她不由笑了起來。
回頭去望,只能看到倒影在水面上點點模糊燈火,小船打個彎,除了月色便什麼也見不到了。
行了約有半里,忽見前面又有幾艘船停在河正中,情況相當詭異。
被幾艘尖頭漁船圍在正中的,是一艘畫舫,規模並不大,然而雕欄玉砌,燈火通明,甚是顯眼奢華。
如今畫舫被幾艘漁船圍在當中,動彈不得,只因漁船尾上皆有鐵鏈拉出,拽住兩岸的柳樹,這樣一來等於是封死了河面,不光畫舫過不去,她這艘小船也過不去。
伊春將船櫓撐在水底淤泥里,皺眉去看,只見畫舫里端坐著三人,一名老者外加兩個年輕人,畫舫被困,他們看上去似乎並不驚慌,反而十分沉穩。
另有幾個穿著紫紅衣裳的人提著刀劍與他們大聲說話,神情猙獰,那三人依然連眉毛也不動一下,仿佛全然沒有聽見。
最後為首那人似乎惱了,一掌將其中一個年輕扇倒在地,旁邊那老者急忙起身似是打算攙扶,卻也被人踢中胸口撲倒下去不知生死。
伊春再也看不下去,將船飛快搖動,緊跟著縱身跳上畫舫,不等眾人反應過來,「鏗」的一聲抽出鐵劍。<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