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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沒搭腔,又從鼻子裡哼了一聲,別過腦袋,說:「多謝,承你吉言。也保佑你來年多走走桃花運,找個門當戶對的男人。」

  言下之意不外乎指責她有高攀自己的意圖。

  這頓飯吃得無味之極,伊春專心數著碗裡的米粒子,巴不得天趕緊黑下來,她好回家。

  對面的墨雲卿一直在說笑,不知說到了什麼,忽然提高聲音:「伊春師妹怎麼不吃飯,聽說你晚上要回自己家,下人家裡,只怕沒這些好飯菜吧?」

  她頭皮有些發麻,抬頭看看他,再看看文靜,她在忍笑。再看看師父,他目中微有怒意。

  於是伊春慢條斯理地說道:「其實嘛,下人家裡的飯菜也還可以,別的不說,餵飽一隻多嘴八哥還是綽綽有餘的。」

  她喜歡他,所以他可以把她當作泥人,任意揉捏,因為她的喜歡不值錢,大約還侮辱了他高貴的出身。

  不過他總要明白一個道理:她不是泥人,所以她有火氣。

  「你什麼意思?」他漂亮的臉果然沉了下來。

  伊春沒有說話,繼續專心數碗裡的米粒子。

  場面有點尷尬,隔了一會,楊慎咳一聲,過來圓場:「師姐,我還沒去過你家呢,過年能去玩麼?」

  伊春展顏一笑,點點頭。

  她越發覺得這個師弟很順眼,十分順眼。

  墨雲卿張嘴還要說話,師父突然開口:「天氣不太好,只怕是要下雪,伊春,楊慎,你倆這就收拾一下下山吧,萬一下起雪來,山路不好走。」

  伊春長長鬆了一口氣,得命似的趕緊起身,行個禮,直接奔走了事。

  直回房收拾了個小包袱,出得門來,才發現楊慎早早等在門口,衣衫單薄,凍得臉色發青。

  她奇道:「你怎麼不收拾東西?就穿……這身衣服過年?」

  突然發現這孩子好像就沒怎麼換過衣服,常年只有兩件衣服輪著穿,不是青灰粗布打滿補丁的外衣,就是褐色粗布打滿補丁外衣,從春到冬,連稍厚實點的都沒有。

  如今他身量長高了,衣服穿在身上顯得又短又小,腳上踏著一雙破爛草鞋,十根腳趾凍得有紅有白,看著越發拘謹可憐。

  楊慎說:「沒什麼可收拾的,走吧。」

  伊春猶豫了一下,點點頭,兩人一起下山回家。

  因著伊春是第一次帶男孩子回家,而且是墨雲卿少爺以外的男孩子,爹娘立即沸騰了。爹笑呵呵地問他會不會下棋,劍法學的如何,娘則拉著他的手親親熱熱地問他的名字,愛吃什麼。

  伊春笑嘻嘻地坐在椅子上擇菜,道:「這是我師弟羊腎,您二老悠著些,別嚇壞了人家。爹,今晚紅燒肉要大塊的,肥肉多點!羊腎喜歡吃肉。」

  她爹笑呵呵地答應著出去殺豬了,楊慎見伊春她娘擀麵很吃力,便自告奮勇洗手摞起袖子來擀。她娘笑得嘴也合不攏,問他:「你今年多大了?是哪兒人?」

  楊慎在大人面前老實的很,答道:「我今年十五歲,比師姐小一個月。是邵州人。」

  「爹娘都還健在吧?家裡幾個兄弟姐妹?」

  楊慎頓了一下,聲音沒有任何變化:「城裡鬧瘟疫,家人都死了,只我一個活著被師父帶上山。」

  屋子裡靜默了一陣。

  二妞拉拉伊春的衣服,低聲道:「姐,我聽說老爺新收的那個男弟子瘦的像竹竿,長得特別難看。怎麼這人和傳聞不像啊?」

  伊春道:「他是瘦,不過誰說長得難看?他長得……呃……」

  楊慎長什麼樣,她壓根沒關注過。這會兒回頭去看,他剛好嫌擋在額前的濃密頭髮礙事,全撥到了後面,露出飽滿的額頭來。

  出乎意料,倒是一張精緻秀氣的臉,睫毛長而濃密,不輸給墨雲卿臉上那兩把小扇子。

  但總覺著這孩子看著就不像好東西,像是一肚子壞水,又或者可能隨時會悄悄在背後給你一下子的壞蛋類型。

  伊春回頭,說:「他長了一張壞蛋臉,不過人很好。」

  有的人長一張好人臉,神采飛揚,卻不是什麼好東西。

  過完年三十,眼看年初三就要到,回山莊的日子也近了。

  在伊春家的這幾天,楊慎與伊春爹下了十七場棋,四負十三勝。幫伊春娘洗碗,砸破碗碟三對。替二妞從井裡打水,拉斷繩索五根。與伊春拆招八場,四勝四負,打個平手。

  無論如何,他似乎過得很開心,縱然他笑起來像奸笑,睡著了像在打鬼主意,爹娘還是用寬大的心胸接納了這個很不錯的小伙子。

  要離開的那個晚上,伊春她娘拉著女兒說悄悄話:「大妞,這孩子人不錯。你可要看牢了,別讓他跑掉。」

  伊春連連搖頭:「說什麼呢,他是我師弟!我可沒那個意思。」

  「沒意思?你把人家往家裡帶,還讓為娘的幫他做衣裳鞋子,照顧的那麼好,沒意思?」

  伊春還是搖頭,一本正經:「真沒別的意思,他是我師弟,和我弟弟一樣,我當然要多照顧他一些,師父也這麼吩咐。而且我現在滿心都想著學好武藝將來繼承斬春劍,喜歡啊意思啊什麼的,我可再沒功夫想了。娘你也別多想。」

  她娘不由氣餒。

  第二天一早,楊慎推開門便見到伊春提著一個包袱沖自己笑。

  他奇道:「師姐,這麼早就回去?」<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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