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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牽動著唇角,有些想笑,可眼淚順著臉頰本能地往下落,不受控制。
她不明白,為什麼,為什麼只有她一次又一次地被所愛之人利用。
為什麼她的真心換來的永遠是欺騙。
親人如此,朋友如此。
甚至連他也是一樣。
他和其他人,並沒有什麼不同。
饒念現在終於明白了。
為什麼他的眼底總是會流露出讓她看不懂的情緒,那麼複雜又沉重。
原來是愧疚。
從遊輪上他遞給她的那方手帕開始。
再到後來發生的一切,他就像是一個勝券在握的獵人,看著她一步一步掉入精心設計的陷阱里。
從一開始,這些就都是他準備好的一場騙局。
恨他嗎?饒念也這樣不停地問自己。
是恨的吧,恨他的愛從來就不純粹,而她卻傻到掏出了所有真心。
獵物愛上獵人,結局永遠是獻祭。
可如果真的恨,她應該不想讓他如願才對,偏偏,她對他,好像還是心疼更甚。
其實他也曾經對她坦白過,他說,他也是壞人,可她沒有相信這句話。
她很想去親口問他,曾經相處的那些時刻里,究竟哪些是真心,哪些是假意。
應該也是有幾分真心的吧,否則一個人的戲,怎麼會演得那樣真。
原來真正愛上一個人的時候,甚至不需要他來開口,她也學會了自己騙自己。
這才是他,這才是真正的霍聿深。
比起感情,他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是復仇,他那積攢了二十年的仇恨,又能讓他如何放棄。
這場從頭徹尾的欺騙,註定無解。
她只是他用來完成復仇的一枚棋子,也沒權利去勸告他放下仇恨。
所以她醉酒的那晚,他問她,要不要終止合約,原來那是給她的退路。如果那時候她聽懂了他的言外之意,在那個時候選擇結束,是不是現在也不會這樣痛苦。
而暴雨的那天晚上,她以為自己已經走進了她的心裡,可也許只是她的自作多情。
謝霄深沉晦暗的眼眸凝視著她,看著她無聲落淚的模樣,他終於按耐不住,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急切地道:「念念,我現在帶你回國,好不好?只要你不願意,沒有人能逼你。他那樣的人,怎麼會有真心....」
終於,饒念回過神來,看著腕間他的手恍然片刻,慢慢把自己的手抽了回來。
她用手臂支撐著桌面起身,嗓音有些沙啞。
「我要回去。」
謝霄一怔,看著她平靜到有些異常的側顏。
「你說什麼?」
饒念已經不想再重複,她兀自起身,將那隻錄音筆放回到桌上後,轉身離開。
謝霄看著她纖瘦卻挺直的背影,頓時心痛如絞。
他原本以為,饒念聽到這些,會徹底對霍聿深心死。
可是,她現在卻還是要回去。
他從來就沒有見過像她這般傻得執拗的人。
「念念,你其實很清醒,但你不夠狠心。」
她的腳步頓了一下,卻沒有回頭。
-
回到房間裡時,外面的天色已經徹底黑了下來。
饒念沒有開燈,她就穿著睡裙坐在地上,背靠著沙發,緊緊環抱著自己,無聲看著落地窗外的景色。
外面不知道什麼時候起霧了,看不見星月的存在。也對,這裡本來就是霧城,鉛灰色的雲堆成一個個色塊,暗淡朦朧的灰色就是這座城市的主色調。
仿佛快要迎來世界末日一般,死氣沉沉。
明明前天抵達這裡時,天氣風雪交加,她還感覺不到任何冰冷。
可現在,她只覺得好冷,冷得刺骨,讓她想要逃離。
可只有清醒著經受疼痛,才能讓她記得這次教訓,以後別再犯傻了。
饒念聽到門鎖解開的聲響,從膝蓋里抬起頭,她回眸,看見那道熟悉的身影隱沒在黑暗當中。
她的眼睫終於緩慢地顫動了一下,看著霍聿深一步步走近。
他在她身邊半蹲下來,動作輕柔地將她從地上抱起。
男人的懷抱有些冰冷,他的手也和她的一樣涼,身上隱約沾染著消毒水的氣味。
「地上涼,先起來。」
話音在空寂的房間裡落下,她恍然了片刻,看著他稜角分明的側臉,忽然想起最開始認識他的時候。
在酒店的消防通道里,他隔著門跟她說,地上涼,讓她起來。
那時候他高高在上,滿身矜貴,而她狼狽不堪。
後來才知道,那是他親手設計的一齣戲,為了讓她親眼目睹蔣家澤出軌,徹底死心。
明明沒有經過多久的時間,可現在回想起來,卻讓她覺得已經過去了好久。
饒念喉間一陣陣發澀,她很想大聲地質問他,質問他現在對她的好,究竟是真心還是假意。
可是,沒意義了。
從一開始,他們之間就是錯的,所有的一切都始於欺騙,既然如此,又有什麼必要深究他有沒有過真心的時刻。
饒念安靜地靠在他懷裡,任由他抱著,纖長的睫垂下,藏住眼底的黯然。
像是暴風雨即將來臨前的平靜,又像是末日坍塌前最後的溫情。
哪怕,他此刻的溫度是假的。
霍聿深看見她指間的那抹紅色,眼眸也仿佛被那抹光亮刺了一下。<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