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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薛小春上山的第五年, 劍術小成。

  從破劍九式里悟出來的劍招也經過幾度完善,共有三式,配合師門的輕功步法使用, 迅如疾風, 縹緲若仙。

  曲無言在灶台前忙活, 檯面上擺滿了大小不一的陶碗,裡面裝著他早就備好的食材。

  灶膛里的火燒得正旺, 鐵鍋里的油被燒得滋拉作響, 師父倚在破舊的廚房門邊,望著大雪紛紛的小院,凝視著正在練劍的薛小春。

  她步法靈動, 腳下卻並未見到一絲泥濘, 已經能做到真正的踏雪無痕, 鵝毛一樣的雪片, 被她密如織網一樣的劍氣彈開,身上一絲雪屑也無。

  「等過了年,你師妹就要下山去了。」師父伸了個懶腰, 感慨道:「時間過得真快啊,她來時還不及我胸口高, 這麼幾年的功夫,就長成大姑娘了。」

  曲無言揮動鍋鏟的動作一滯, 說:「師妹還不滿十七, 這麼早就要下山麼。」

  「她如今的水平,比你當年只強不弱。」師父頓了一下, 接著說:「她如今就是一柄快要出鞘的劍, 為師硬留也留不住嘍。」

  「再說你師妹多年未回家, 也是時候該回家看看了。」

  曲無言抿著唇, 看著鍋里升騰起來的白煙,得知師妹要走,只覺得自己的魂正被誰從身體裡扯出來,越飄越遠,半晌才啞著聲音問道:「師父為何如此喜愛師妹?」

  「你不也如此喜愛她麼?」他先是反問曲無言,接著才慢吞吞說道:「看著她,就覺得自己也變得如此年輕。」

  「你也還年輕呢,大抵是不懂的。」

  於武學上已經多年沒有寸進,明明武功在江湖上也沒有幾個人能出其右,卻對名利沒有興趣。

  隱居在山林里每日漫無目的,頂著一副年輕的皮囊,內心卻垂垂老矣。

  就連一手養大的徒兒也是這般。

  師父出生富貴,還是稚童時就已經享盡了許多人一生都想像不到的榮華,後來家中遭逢巨變,他誤打誤撞走上武學一道。

  他的逐風劍,用來祭劍的第一滴血,就是仇人的血。

  還是少年時就已經名揚天下,也曾在意氣風發時,孤身闖入作惡多端的西方魔教將之血洗,待到武學大成,炙手可熱時卻遁入山林。

  若是在那些風月客寫的江湖話本子裡,師父的一生,就是一個江湖高手標準的一生。

  他雖然經歷了許多,但這些都是被外力推動著走的。

  師父是個「腦袋空空」的人,沒有理想沒有抱負,亦不知道未來在何方,人生中大多數時候都是拔劍四顧心茫然的狀態。

  師父不是擅長找人傾訴求救的類型,他只是放任自流般的開始等,等到他的人生再有波瀾起伏的那一天。

  如果實在等不到,就這樣老死山中,也是個不錯的結局。

  看著撿回來的徒弟練劍時,師父偶爾也會想起年輕時他使出來的劍招,鋒芒畢露的劍鋒,裹著凜冽的劍意,破開一切。

  只是在他回到山林之後,就再也使不出那樣的劍了。

  大多數時候他都捧著個酒葫蘆,頹喪地躺在竹屋的頂上喝酒,當年名震江湖的逐風劍,像破爛一樣,被他隨手扔在屋子裡的角落。

  他教劍,卻不用劍,大多數時候都是隨手撿一根竹枝。

  一直等到大徒弟長大成人,甚至開始闖蕩江湖,師父才終於等來了他人生中的那個變數。

  薛小春。

  這個小小年紀就鋒芒畢露,處處都和他人展現出不同的少女,有一顆不會被外物改變,勇往直前的心。

  她不通俗務,感情淡漠,有著超出年齡的冷漠。

  師父從她身上看出的唯一一點執著與喜愛,就是對劍道的追求。

  教導她時,她揮出的每一劍,都像在劈開籠罩在師父心頭多年的灰色迷霧之上,將其劃得稀爛。

  她所擁有的品質,都讓師父這個得過且過的普通人心生嚮往,若是年輕時的自己,也有她這份覺悟,他又會走到哪一步呢。

  是成就武道巔峰,還是死在風雲涌動的江湖之中。

  師父對薛小春有一種很奇妙的感情,不是男女之愛,那份感情中包含了嚮往、期待,還有深深的嫉妒。

  他把小徒兒當做理想中的自己,想看看她究竟能走到哪一步,又嫉妒她堅定得不似凡人。

  師父收回注視著薛小春的目光,看向曲無言,說:「這種看著太陽衝破雲層緩緩升起,忍不住一直注視、追逐的感覺,無言應該是明白的。」

  曲無言默了一瞬,看見師妹的動作停了,他解開圍裙,一頭闖進這漫天風雪之中:「今日的年飯還差一道湯,師妹愛喝湯,我去山裡捉只野雞回來燉湯。」

  說完深一腳淺一腳的往房舍後面的山林里去了。

  等曲無言忙活完,已經很晚了,堂屋裡暖烘烘的,師徒三人圍坐在飯桌前,曲無言將溫好的酒給師父和師妹斟上。

  等得太久,師妹有些困了,她一隻手撐著臉頰,隔空和他們碰杯。

  她懶洋洋的,和以前相比,更加冷漠寡言。

  這幾年師妹沒下山,曲無言卻與她相反,尋鹿崖每年都會下雪,他每年在下雪之前歸來,在山間的雪徹底融化之後離去。

  他想留下,卻不得不走。

  在山上的日子,他常常會對師妹升起莫名的殺意,有時半夜醒來,會發現自己正舉著劍站在師妹的臥房前,肩膀上落滿了雪。<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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