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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南抬眼看他,看到他發間沾染的一絲柴灰,便笑著抬手幫他輕輕拍去,道:「我當然拒絕啦,不過竺星河遣散了海客們,自己卻失蹤了,我總覺得……」

  她沒有說下去,但朱聿恆已知道她的意思。

  竺星河走到如今,能憑藉的內外勢力、朝野匡助皆被朝廷斬斷,已近山窮水盡。

  在這般情況下,他忽然將海客們全部遣散,其用意不言而喻。

  朱聿恆握著她的手,與她一起靠在火前看著升騰火光,問:「你覺得,他會選擇何時何地?」

  阿南沉吟片刻,問:「順陵大祭?」

  朱聿恆挑眉:「他敢在□□陵墓上動土?」

  阿南卻笑了笑,問:「他父親被叔叔趕出家門,屬於他的一切都被叔父家搶走了,他能不能當著□□的面來了解恩怨,以求裁斷呢?」

  她這話妄議皇家恩怨,實屬僭越,但說得如此在理,朱聿恆也不置可否,只問:「這麼說來,他會與韓廣霆繼續合作?」

  「誰知道呢,可能性很大。」阿南目光從火光中抬起,轉而看向他,「對了,我今天在街上,聽到行宮找到韓凌兒遺骸的消息了,果然這世上,跑得最快的就是流言啊。」

  「嗯,而且我可以肯定的是,邯王與滎國公那邊,必定也知道消息了。」朱聿恆淡淡道,「只要他們知曉了,那個人便不可能不聽到風聲。」

  「六十年前的骨殖,被秘密被收殮於當年為龍鳳帝而建的行宮,還有青鸞壓青蓮的暗示……」阿南揚眉道,「當初葛稚雅為了母親的遺骨,還拼死夜闖雷峰塔呢,我就不信韓廣霆會願意讓他的父親從葬順陵,千年萬代永遠被壓在下頭。」

  「如果他真的是韓廣霆,如果他還活在這世上,那麼,哪怕他知道這是咱們設的局,也必定要過來一探究竟。」朱聿恆點頭,淡淡道,「不然,他這輩子都不可能擺脫自己與世人的譴責。」

  畢竟,這是骨血承繼,人子義務。

  但一瞬間,阿南的心中忽然掠過自己的身世,只覺得胸臆微涼,一種永難擺脫的虛妄感,讓她神情不自覺黯淡了下來。

  仿佛看出了她心口的恐慌,朱聿恆收緊了抱著她的雙臂,輕聲說:「別怕,阿南,你不是一直相信我的判斷嗎?」

  阿南默然抬手,迴繞他抱著自己的手臂,將臉貼在他的肩膀上,輕輕地「嗯」了一聲。

  「其實,我也一樣,有自己該為親人擔負起的責任……等解決了一切後,我也可以安心走了。」

  阿南的心口泛起濃重的酸楚,不知道他所謂的走,是哪個走。

  他餘下的人生,或許已經只有三五個月。

  他的親人已經為他營建好墳塋,而他在離開之前,還要努力為自己重視的人鋪平道路,打開局面,解決所有危難。

  暗暗咬了咬牙,她只當沒聽出他的弦外之音,只笑道:「我帶你去海上,去萬里縱橫,長空破浪,你以後的人生,只屬於你自己。」

  朱聿恆輕輕笑了笑,將面容貼在她的鬢髮之上:「也屬於你。」

  「那,我也屬於你呀。還有……你的手,也永遠屬於我。」阿南在爐灶火苗的噼啪聲中貼了貼他的臉頰,然後深吸一口氣,將一切酸澀壓回心頭,站起身,「好香啊,粥煮好了,你去拿碗筷。」

  她調理好味道,盛好粥後又快手快腳地煎了幾塊炊糕,炸了幾碟小魚小蝦,用花椒和鹽拌上,酥酥脆脆。

  窗外寒風呼嘯,前路黑雲壓城。他們在孤燈下、木桌旁相對喝著暖暖的魚片粥,整個世界仿佛只剩下籠罩著他們的燈光,融冶暈黃,平靜舒緩。

  他們聊著黑魚和草魚誰更適合做魚片粥,也聊著江南雪和西北雪的區別,還聊到將來如果要養貓,那麼是養黑的好還是狸花好……

  直到碗碟見了底,窗外也徹底沉入黑夜。他們挑燈到暖閣內,將爐火撥得旺旺的。

  「來,最後一個岐中易。」阿南蜷偎在榻上,將岐中易修復如初,遞到他的手中。

  朱聿恆與她的手隔著岐中易交握,縱橫交錯的金屬結構包裹在他們溫熱的掌心,被兩人的體溫一起熨熱。

  而她將這雙自己摯愛的手攤開,指尖慢慢地描摹過他的生命線。

  這條線,斜斜划過他的手掌,明明如此清晰明顯,卻縱橫劃劈了太多雜線,讓他那原本長長的命線,有了太多橫折豎斷。

  她側過自己的手掌,將他的手掌攤開,又張開自己的手掌,將兩條生命線緊緊相貼於一起,再無任何隔閡。

  仿佛他們以後的人生,將如這兩條緊貼的命線,永遠相連。

  而他緊握著她的手,慢慢抬起,將雙唇溫柔而虔誠地貼在她的手背上:「阿南,以後我活的每一天,我們都不要分離。」

  他的唇瓣如此柔軟,讓阿南的心口不禁微顫:「阿琰,你是朝廷皇太孫,將來要繼承天下的人……你真的,能舍下這一切嗎?」

  「屬於朝廷的皇太孫朱聿恆,已經死在西南雪山之巔了,留在這世間的,是屬於阿南的阿琰……我能為這個天下、朝廷、東宮所做的,僅此而已了。」他說著,抬眼朝她一笑,「然後,我會努力地,好好地和你一起,活下去。活在接下來的春天裡……很多很多個春天裡。」

  他握緊手中岐中易,又道:「而且,我還要解很多你給我做的岐中易呢。」<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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